夜深,一弯弦月当空,几声鸮声划过,忽而狂风寒木,呜呜作响。太子杨敦与左右心腹、护国将军萧远宁在府邸大殿内焦急地等待宫中张承恩差人送来息。往日消息早已送达了。一月前,张承恩见皇帝服用丹药便时常昏厥,担心万一有变不及下遗诏。便不敢离开仙霞宫须臾。一次趁着皇帝清醒高兴,张承恩便奏道:太子甚为思念官家,欲进宫问省又怕扰圣人清净,外间谣言纷纷,老奴愚见,为宽慰太子及昭示朝野,陛下每夜可遣人出宫传旨,昭告圣安。皇帝应允,吩咐:你去办吧。因此张承恩每夜必派心腹义子张思义出宫到太子府传送消息。
护国将军萧远宁乃开国将军萧朝贵之后。萧朝贵是大夏四大国柱之首门。功勋卓著,死后配享太庙。
六年前,孙秀兵变,朝廷调集各道兵马征讨,各不隶属,相互推诿,因此久顿无功。彼时外间传闻皇帝不喜太子仁弱,以为唐王杨亮果锐类己,意以替为太子。丞相李光庭奏请太子赴徐州监军,平乱立功之后,不能撼动太子根基。中尉王策时与太子有隙,便奏请唐王监军:太子乃国本,不可情动,且孙贼甚锐,万一太子率军失利,则必动摇军心。毕竟太监们日夜伴随皇帝,深知如何打动皇帝,皇帝遂从王策时之议。李光庭苦争不能得,当庭老泪纵横。唐王杨亮到军之后,日夜与诸道会议,颇见才干,加之康延骑兵已至,攻伐有功。年余,孙秀平,唐王声势日隆,朝野瞩目,朝臣和中贵渐有易太子之议。张承恩冒死奏明皇帝:外间谣言纷纷,传唐王替换太子为国之储君,朝野欲建功名者暗自奔走,若陛下不早下圣裁,则恐生心腹之变。
皇帝笑道:唐王英武,颇类太祖武皇帝,凯旋还朝之时,朕欲教文武出城郊迎。
张承恩跪下叩头:如此则太子倾矣。唐王年少,岂能深会陛下爱护之意,文武皆趋附之辈,必误以为陛下嘱意唐王,则必倾太子。夺嫡之祸起矣。岂是陛下本意。
皇帝:唐王功大,我欲封之为天策上将,如何?
张承恩:陛下三思,陛下爱护唐王,正当抑制其功,使朝野皆知与太子有别。
皇帝面带不豫之色:你何憾于唐王。
张承恩顿首泣:陛下,唐王幼时常由老奴陪伴,如何不爱?前朝之鉴不远,若不是陈氏手足相残,太祖何由化家为国。
皇帝张承恩恳切,脸色缓下来:承恩,我知你忠心为国,太子乃我寒微时与皇后所生,且性仁孝,正是守成之主,岂有易理?朝臣贵重者莫若李光庭、萧远宁。然李光庭乃朕师,不可再傅太子。朕欲封萧远宁为护国将军,辅佐太子,则谣言自息。
张承恩顿首:陛下圣明。
萧远宁受封觐见皇帝之时又劝皇帝不必叫唐王率军还朝,直到封地扬州便可。皇帝无奈,只得割爱,下诏唐王返回封地。
自此太子睡了几年安稳觉。
却说太子一行等到子时,张思义还未出现,萧远宁便按捺不住,他四十余,风度俨然,气宇轩昂,站起来冲太子施礼:宫内必有变,左右中尉杨玄机、王策时素不欲殿下临国,从中梗阻非止一日,若无承恩在内苦心周旋,只怕殿下早就遭毒手。然承恩独木难支,心腹之人不多,况宫中多中尉耳目,宫门守将皆虽不受中尉节制,然多与之交通,此辈进出禁宫无碍。我虽为护国将军,却无权调动一兵一卒。然我已暗中联络各方义士,约定殿下府中最高处点火为号,义士皆立集,可得百余人,禁门守将亦有义士。殿下可率众突入禁中,格杀杨玄机、王策时辈,大事可定。殿下临国之后,一纸诏书,阉党余众或杀或贬或流可立定,
太子颇为踌躇:圣上自饵药以来,喜怒不恒,晨昏颠倒,此时便在昏睡也未可知,倘我等贸然突入宫中,惊了圣驾,百死莫赎。
萧远宁慨然道:若此,萧远宁愿一身承担,只说挟持殿下入宫。
太子看了他一眼:唐王幼时与张承恩亲近,若承恩有变,岂不正堕其计
萧远宁:承恩若有此心,六年前何以冒死直谏,叫唐王之国。
太子:萧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也,唐王奏请入京请安,陛下何以恩准。说着太子激动起:此贼觐觑大宝由来已久,进京之后,府门如辏,群臣皆往拜之,阉奴亦与之交通。我若即位,必尽除之,方解我心头之恨。
萧远宁听罢,不觉心里一沉,辅佐太子以来,素知其人外宽内忌,多疑少决。当下便叉手道:此事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入宫掌控局势。殿下,自古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太子似乎才又想起,坐不住了,背着手来回踱步。忽然面向萧远宁:将军联络多人,甚易泄密,或有向中尉告密也未可知。入宫当慎重。
萧远宁其实另有计较不敢说出口,他清楚太子当然意会。即便官家安然无恙,太子率众突入之后,官家也只能逊位,做太上皇了,果真如此,又何尝不是国家之福呢。太上皇可以专心求仙问道,国事至少不会悬而不决。至少阉党不至于气焰熏天吧
萧远宁察觉太子心里还在盘算另一件事情,便是突入禁宫之后,如何处置他和那些义士,他们可不是太子惯用之人。当下心头忽有一阵悲凉之感。皇帝醉心成仙,在后宫流连减少。子嗣不旺,太子还是皇帝追随太祖打天下时所生。唐王、鲁王、钧王都是登基之后所出。唐王杨亮乃苏贵妃所出,外家强盛,苏贵妃父乃开国四大国柱镇远侯苏焕清,兄弟皆位列要职。鲁王杨炼母宫中美人,外无凭籍,性顽劣,不乐读书,自小弹唱杂耍,一看就会,又好对搏,常与府中小太监演练,虽鼻青脸肿,乐此不疲。
而钧王杨理年幼,有暗疾,年十二未尝开口,其母乃宫中做粗活的婢女,那日,官家醉酒,起意幸临,故,虽为王子,朝野颇不以为王,至于府中寒酸,衣食或有短缺之时,亦稀得面圣。
因此朝野皆瞩意唐王,某时,萧远宁也会忽而念及此,未尝不心里摇动。杨夏得国不正,太祖暗联疏勒国,致使中原涂炭。天下士人莫不忧愤。倒夏之文层出不穷,虽兴大狱诛杀,不能绝止。太祖为笼络士人之心,特开科举,应者寥寥。四十余年竟无一个可以流利诵读四书的进士。身为开国勋旧之后,萧远宁亦觉得无颜面对天下之人。倘若夏国有一二英武之帝横空而出,励精图治,强国富民,以致盛世,那么将来青史上留下的亦有辉煌功绩,而非万世骂名。太子,显然不能承荷此任。唐王呢,颇有英武之风。萧远宁不敢往下去想….朝刚不振,君臣之义未彰,他每每在慷慨庭陈,岂可改弦易辙。然受命以来,辅佐太子,鞠躬尽瘁,唯有死而后已。
大殿内寂然无声,只有屋檐下铁马被风吹的叮当乱响。太子冲左右喊:速去把报国寺的智正老和尚请来。我要让他占一卦,是凶是吉。
萧远宁上去一步,正要开口。
太子勃然变色:萧将军休要多言,事关孤之生死,岂可不慎
正忙乱间,在府门等候的贴身太监引着张思义匆匆进来。张思义正欲施礼。太子摆摆手:免,如何这般晚来。
张思义面色与一般无二,道:官家夜来颇感不适,义父一直伺候左右,等官家安歇了,才打发奴才出宫。一边说,一边从袖里把一块锦帛呈上去,锦帛上书一个安字。太子面色松弛下来,长出一口气,把锦帛还回张思义:回去禀明张承恩,叫他回奏官家就说孤闻听父皇龙体欠安,日夜惦念,茶饭不思,请官家恩准入宫省视。
张思义回道:奴才回宫禀明义父。
太子挥挥手,转向萧远宁:萧将军,若从你之议,孤此刻怕已成乱臣贼子了。
萧远宁目光灼灼望着张思义:锦帛拿来我看
张思义踌躇,望着太子,太子冷笑道:这不是你跟张承恩的约定吗?难不成你自己倒起疑心了。好,往日都教你先看,今日孤验过你倒不信,张思义,就叫他再验。
张思义不敢托辞,便把锦帛交给萧远宁。
萧远宁接在手里,展开一看,颜色更变,厉声喝道:此安并不是张承恩亲书,宫中必有巨变。张思义,还不重实招来。
张思义脸色一边,随即镇定下来,一口咬定:字是我义父亲书,我目不识丁,如何能书。
萧远宁冷笑道:正是因你不识字,我与你义父约定,但写安字,女子下面多一点。
张思义语塞,目光闪烁
太子和左右原在一傍冷笑,这时突然意识到事有蹊跷。
萧远宁叱道:卖主求荣的奴才,你义父现在何处,是不是已遭毒手!
张思义见遮掩不过,扑通跪倒泣道:左右中尉王策时、杨玄机率禁军把仙霞宫占据,我义父教他们杀死。逼着奴才来给太子送书,奴才不敢不来。
萧远宁问:官家现在如何
张思义道:我没入仙霞宫,不知内情。
萧远宁望着太子:官家必然驾崩了,不然阉竖怎敢率兵闯入。殿下,今日唯有放手一搏了。
太子面色死灰:中尉早有准备,此时入宫,无异飞蛾投火。
萧远宁扼腕:殿下,新皇登基,前太子岂有活理?
太子已经慌乱:孤去求唐王,给孤偏远州府做一富家翁足矣。
萧远宁泣道:中尉贪恋权势,岂能拥戴唐王,必是鲁王也。殿下,宜速点火为号,我率众义士为前驱,以大义晓喻禁军将士,或能临阵倒戈,即便败亡,亦无愧祖宗。
太子双手掩面,哀叹:大事去矣,孤是天下第一苦命之人。
左右之人见此,纷纷离开。
萧远宁见此,仰天长叹,走出大殿。
宫变1
却说张承恩离开御床,正欲离开官家的寝殿之时,左中尉王策由假子王建功率领一队禁军护卫着,右中尉杨玄机由假子杨复恭、杨复仁两个假子率领一对禁军护卫着,从大门两侧鱼贯而入。承恩心里一沉,知道大事不妙,宫内王、杨的耳目众多,显然精心筹划已久,不然何以来得如此迅疾,事已至此,唯有尽忠而已。于是他高声喝道:你等好大胆子,竟敢明火执仗闯入官家寝宫,不怕诛灭九族吗。
王策时阴森森地盯着他,冷笑道:张老狗,如此着急去迎新主入宫,然后把咱一党一网打尽。你便是开国勋老吗,朝中文臣便会拿你当人吗?你仍旧是一条摇尾乞讨的老狗。你还能做枢密使吗?咱这一派失势了,你什么也不是,只是一条可怜的老狗。
杨玄机则朝他拱了拱手:张哥,咱都是前朝宫里留下来的人,千百人能活下来的不过数十,活下来能爬到咱这样高位寥寥无几。官家不信武将,建中尉府,教咱兄弟掌兵,不信文臣,设枢密使,教你老哥传旨。咱知道朝野都怨恨,倘若失去权势,咱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张承恩怒道:官家给你们权势富贵,你们自当衔草报效,一味玩弄权柄,倾覆国家。天下之人皆怨怒我等,便是死后也将遗臭万年。
王策时仰天大笑:咱无根之人却不用管甚身后之时。咱只管一辈子作威作福,逍遥快活。
杨玄机道:张哥,今日形势有进无退。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待大事安定之后,咱放你出宫去,找出偏僻之所安享余生。
王策时哼了声:若不是杨老哥反复求情,咱早就一刀将你了结。
张承恩大怒:恨不能为官家除掉你这两个奸贼。说罢朝王策时猛冲过去。王策时身边假子王建功抽刀从他胸口扎进去,刀尖从背后穿出来,抬腿一脚蹬开死尸。
杨玄机猛地一跺脚,长叹一声:张哥…
王策时:是他自找的。
牛美人和吴南柯听见动静,跑到大殿一看。牛美人登时便瘫了半截,半步挪不动。吴南柯只是呵呵傻笑,不停地叫唤:陛下升仙了,陛下升仙了…
王策时冲王建功一使眼色,王建工大步迈过去,一刀捅死牛美人。提刀欲杀吴南柯。
杨玄机喝道:留他有用
王策时冷笑:杨兄留着他配丹药
杨玄机淡淡一笑:咱身上毛病甚多,听闻他医术高明,留着看看病也好
王策时:咱怕啥,京里的名医但去传唤谁个敢不来。
杨玄机:若医生在药方里略施手段,咱何由得知?
王策时:好了,老兄愿留着就留着吧,咱在这里费去许多工夫,大事尚未办哩。咱哪个去把鲁王迎入宫来。萧远宁也不是等闲之辈,要是率人攻进来了,咱这点人马如何抵挡。
杨玄机笑道:太子优柔寡断,便十个萧远宁也无所作为。老弟,有劳你率人去迎驾,咱在宫中戒严。
王策时:那咱就辛苦一趟吧,朝王建功等众一挥手,率领人马离开寝殿。
陛下升仙了,陛下升仙。吴南柯在殿内乱转乱叫
杨玄机对他喊道:不必再喊了。
吴南柯双目顿时恢复光芒,朝杨玄机扑通跪下叩头:谢杨中尉活命之恩,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杨玄机:一帮候着吧
吴南柯赶紧站在队伍的后面。
假子杨复仁面有不平之色,望着王策时一行人出了殿:父亲,如何总教他除了风头,人都传言中尉只有他一个王中尉。
杨玄机淡淡道:何必虚名而受实累呢。指了指血泊里得张承恩:;天明之后,把他抬出宫去厚葬。指了指牛美人:顺便也把她葬了罢。
假子杨复恭道:他如此咒骂父亲,反待他如此。
杨玄机:你们有所不知,咱有今日也是拜张哥所赐。夏齐易代之际,太祖入宫哪里去找这许多太监。便起用前朝太监。然太祖乃雄猜之主,有疑忌便杀人。有时一夜杀数十人。咱那些如入宫不久的便有机会伺候官家左右,亦是生死难测。我和其他几个跟张哥一起当差。张哥比我们稍长几岁,老城稳重,言行谨慎,渐得太祖信任,我几个或有小过,都幸得他在太祖面前一一化解。他时常伴君左右,若是害宠进谗,王策时和我两个岂能安泰。张哥要做忠臣烈士,他何曾想过官家家不过把他看作一个老奴。君王若勤政有所为,我辈岂能弄权?便是弄权,如何能倾覆国家,那些拿着朝廷俸禄的文臣武将,哪个不贪墨,哪个不蝇营狗苟,比我辈又能强到哪里去。不过因我辈是刑余之人,天下人皆以为我们只可安心做奴才,故而权柄在手势必牢牢掌控,一旦易主,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点头称是。
杨玄机吩咐身边一个心腹:把张思义带来吧,太子虽无所为,万一萧远宁铤而走险,必然一场搏杀。叫他去稳住他们,过了今夜,名分已定,一纸诏书,他们只能束手就擒了。
这个心腹带了两个禁军匆匆而出。
杨玄机御床方向看了看:皇帝不朝三年,国家残破,他才是祸乱根源。
忽然,御床上响起几声轻微的咳嗽之声。殿内众人面面相觑,毛发竖立。
宫变2
鲁王府上下对这桩天大的富贵既无所期待,亦无所准备。
实际上,整日应付这个憨惫顽劣、精力旺盛十五岁的少年主子足以让他们筋疲力尽了。这位王子兴致所至,射箭、胡博、倒掷、走马弯弓,无所不为,一学就会,时或玩闹到深夜也不睡觉。随身奴婢皆苦不堪言。鲁王最厌恶读书,他六岁时,宗正延请翰林院饱学之士为师,教授四书五经,半日不能诵读一句,趁老师如厕之际,在所喝茶杯里拉尿。师傅气得花白胡子乱颤,拂袖而去。再来老师,不过三五日必被气走。宗正也无奈,也只得由他去了。等他一天大似一天,他母亲赵婕妤又请求宗正给他请老师,说至少也得让他明了觐见之礼仪。宗正一想也是,万一官家那天召见几位皇子,倘若应对荒谬,他宗正也不好交待。于是叫礼部朗官到他府内教授他进退礼仪。鲁王如何受得繁文缛节,早按捺不定,托言更衣,躲到内宅之时不出,任凭下人怎么央求,他只是不出。礼官巴不得如此,正好打道回府。
宗正于是差另一个僚佐来,这次鲁王似乎颇有耐心,跟着他演习趋退之礼,礼官示范叩拜之时,忽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手边挪动,慌忙直起身体,一条手臂粗的长蛇身下钻出,蜿蜒游出,礼官下得如遭炮烙,连跳带喊,帽子早丢在一边,惊恐万状。鲁王大为畅快,仰天大笑。他跑过去一把把蛇叼在手里:老师不是说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么,不过区区一条小虫,老师何以惧怕如此模样。礼官见他举着蛇过来,早魂飞魄散,落荒而逃,一只鞋子还留在堂内。鲁王大笑不已。府内老少大多皆被他捉弄过,不知下回他还会整出什么花样。
王策时率领禁军到时,鲁王正在院内杆缘,碗口粗七八丈的杆子埋在地里,鲁王穿着贴身小衣,快似猿猴瞬时爬到赶顶,又可以脚往上倒着爬。守在下面的七八个小太监对此见惯不怪,乐得在一傍聊天,忽见门吏惊慌失措引着一哨禁军进门,登时慌得目瞪口呆。鲁王双脚倒绞住,把身体稳在赶顶,从下面挤眉弄眼:你等是来陪本王玩耍?
门吏往上喊:祖宗,快下来吧,王中尉找你有时相商。
鲁王对王中尉的权势似乎一无所知,笑道:找本王何事。
王策时朝身假子王建功轻声笑道:日后在宫里也给他立个杆子,我等倒省得去叫杂耍戏子了。
这时府内上下皆过来了,不知是福是祸,有人远远地避开着。
鲁王冲王策时:老太监,快说,找本王何事。
王建功轻声道:待我去把他拿下来
王策时摇头:休得鲁莽,他可是将要登基的。便抬头笑道:老奴是老宣旨的,官家宣你觐见。
鲁王大为惊慌,脚一松,往下出溜丈余才稳住:哎呀,不好,我还没学会觐见之礼呢,如何去的。不去不去。
王策时耐着性子:老奴自会教你觐见之礼,殿下且下来说话。
鲁王只是赖着不肯下来。王建功:待我踢上一脚自然震他下来。正忙乱见,一人气喘吁吁跑来,见王策时,跪下施礼:爷爷好,田元照给您施礼。元照也曾在中尉府当差,三年前来鲁王府当差。王策时看时三十岁左右的太监,模样颇为周正,不过也想不起谁来,当即微微颔首。
田元照转身来到杆前,朝上喊:殿下,元照来了,禁军多力士可以对博,你若不下来,他们便不与游戏。
鲁王转忧为喜,便双腿送开刷地滑下,离杆底两尺之时,双手一用力,趁势翻身落在地上,利索潇洒。王建功和麾下士卒也不禁喝彩。鲁王见博得满堂彩,甚为得意,走到田元照跟前埋怨:你这两天哪里去了,也不陪着我玩耍。
原来田元照生性狡黠,自来府中,一切都顺着鲁王的性情来,给他出很多新奇怪异主意,鲁王一刻也离他不得。府内上下都恨不得把他撵出去,因此都合力排挤他,他在府内也不甚得志。这两天府内大管家责罚他去厨下干杂务。鲁王问世,只说差他去报国寺替王妃祈福去了。一片慌乱中,他跑出来,毕竟在中尉府混过,一眼看出门道,便冒险挺身而出。
田元照:殿下,咱赶紧岁王中尉入宫吧,一切有我呢。
鲁王点头:我且更衣再去
王策时道:不必更衣,宫中自有礼服。于是率领禁军夹着鲁王、田元照飞速进宫。
星月无光,道路两边垂柳暗如伏兵,屋檐下猛地响起一声鸮声,令人毛骨悚然,到一个十路路口,往左取近道需过唐王府。王建功回头看王策时。王策时把牙一咬,左。
唐王府内灯火辉煌,朝如白昼,门口车马排如长龙,车夫苦役无所事事等侯主人。当下王策时率领着禁军大摇大摆从唐王府门前路过,外面这些下人都大为吃惊。快出街口之时,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二三十个精装武士。在拐弯处听见对方动静,都把刀弓摘下来。王建功大喝:何人但敢聚众带刀上街
对面问道:你又是何人
王建功:禁军巡街
对面冷笑道:巡街且轮不着禁军,到底是何人
王建功大怒:中尉府道你也敢当,格杀勿论。
对方怒道:我等乃唐王府卫士,你来此地欲何为,怕你不成,兄弟们,且叫他们尝尝厉害。
登时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鲁王颇为兴奋,面色通红,握着拳头喊:打呀,打呀。
王策时高声喝道:我乃左中尉王策时,奉旨办差,你等胆敢妄动,管教唐王也吃罪不起。让开!
对面见他如此气势,便靠墙让出一条路来。
王策时一挥手率众匆匆离开。
这里有人道:速回禀明唐王。
宫变3
王策时率领禁军把鲁王迎入宣政殿时,杨玄机一行早已把殿内整理完毕。四对高大的红烛把殿内照如白昼。见王策时气喘吁吁,拱了拱手:王兄,还顺利否。
王策时面有忧色:咱抄近道过唐王府,撞着他的护卫。若是他扑过来厮杀该当如何。杨玄机笑道:王兄不必担忧,咱早就调集右军精锐军马埋伏在禁宫周围,唐王若来飞蛾投火。王策时笑道:杨兄神机莫测,咱是服了。突然想起一事,面色又是一变:杨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恐怕连你也没想到,朝臣不来待漏院待朝多年,咱不过自个演习给自个看。
杨玄机:杨兄莫慌,我早已打发枢密院的孩子们去宣他们了。王策时笑道:我兄高明,咱望尘莫及。面上带笑,心里却十分忌恨,心想杨玄机诡计多端,他得把这个鲁王捏在手里。田元照很知趣,远远地躲在一边,等到杨玄机朝他和鲁王看过来。他便朝杨玄机跪下叩头:小的田元照拜见杨爷爷。杨玄机笑容可掬,虚抬双手:呵,是元照,你越发出息了,日后好好伺候主子,别叫朝臣笑话咱。田元照慌忙应道:小的省的。鲁王早憋不住了,吵吵嚷嚷:没趣没趣,我要力士互博。杨玄机走过来,笑道:殿下,过不了一个时辰,你就要做官家了,以后爱怎么游戏便怎么游戏。你看这里也比你府里换阔多了,咱都陪着你玩耍。
鲁王高兴了:无须老儿,你说当真…
杨玄机笑道:当真,咱与殿下打一个赌,殿下当着群臣,坐在御座上不乱动便是赢,便可以在宫内随便嬉戏,若不能便是熟,需每日天不亮便坐在御座上来等朝臣上朝。
鲁王大笑:我赌我赌。
王策时尖尖笑了几声:新皇登基的礼服却时来不及准备。
杨玄机:就着先帝的吧,来呀,快去衣帽司的人找来。
卯时,天光已亮,大殿外悄无声息。鲁王已经换号宽大的礼服,看去甚为滑稽,如戏中小丑一般,他走上殿时龙袍踩在脚下,跌了好几跤,殿中禁军士卒任俊不住,纷纷把脸扭过去吃吃偷笑。田元照看了看王策时,又看了看杨玄机,不敢擅自行动。杨玄机道:元照,还不搀扶官家到御座,你就伴在官家身边吧。田元照赶紧跑去把鲁王掺到御座上。坐定之后,杨玄机看了看殿外,对王策时道:可宣群臣进殿了。便带着麾下退出。
不一会,群臣们列着扭扭歪歪的队伍进殿,由于久不上朝,在殿上列班是一阵混乱,也没有礼官唱礼,因此,朝臣们俯首找自己的位置。不知谁先跪下山呼万岁,众人也都跟着跪下喊,俯仰起伏如浪,御座上的杨炼扑哧一口,差一点笑出来,想起赌约,慌忙用手掩住嘴巴。
群臣往上一看是,登时傻眼,御座上坐着传大号龙袍的少年。这时王策时高声喝道:官家驾崩,遗诏鲁王即位。
群臣纷纷愣住,面面相觑。
这时殿外呼啦啦禁军士卒鱼贯而入,列于地殿门两侧,杀气腾腾。
王策时怒道:你等胆敢抗旨吗
这时殿外一个声音厉声喝道:老奴才,胆敢挟持朝臣,假传圣旨。别人怕你,老夫却不怕你。随着声音,一个须发皆百的老臣颤巍巍迈步进来,朝王策时怒目而视,众朝臣见了,立觉有了主意。原来是两朝重臣李光庭,杨玄机怕他发难,特意不叫去宣他。这几日正巧他也是身体不适,夜里睡眠不好,不如平日起早起,但照旧到待漏院来,听得内殿乱纷纷的,太监来往奔忙,叫住一个一问,才知宣政殿上朝,于是匆匆赶来。
王策时见是他来,头皮发麻,不免怵他三分。但他知道气势若输,这戏就要演砸了。于是高声道:李相来的正好,先皇驾崩,遗诏鲁王即位,你身为宰辅,当为臣工表率,辅助新君成礼。
李光庭大怒,须发皆怒:阉奴,官家驾崩,国有太子,乃太子即位,为何你等拥戴鲁王进宫,篡改诏书。且宣诏乃枢密院之职,张承恩何在,你中尉因何带武士擅入禁宫,不是谋反又是什么。
几句话问的王策时哑口而言。当即恼羞成怒:老贼,官家素来不信你等,军政都交于我辈处置,今遗诏立鲁王继位,乃官家遗诏,我等不过遵旨而行,缘何得知,你若想知,何不追随先帝于地下问之。
李光庭指着王策时骂:阉竖,你以为这样可以胁迫文武就范吗,可以塞天下悠悠之口吗,今日之事,我李光庭有死而已。
王策时冷笑道,你不遵旨,便是谋反,也可以诛你九族。武士,给我推出去
李光庭把眼一蹬:我看谁敢。凛然不可犯
王建功及麾下士卒都不敢动,
李光庭冷笑:今日你不把诏书拿出来,我便饶不得你这老狗。
这时,杨玄机从殿外走进来,从袖内拿出圣旨,展开走到李光庭面前:李相看清楚了.遗诏:鲁王聪明坚毅,必能克成承大统,今传位于鲁王杨炼,钦此.李光庭仔细一看,字迹歪歪斜斜,可是确实皇帝亲笔,玉玺盖章也是无误.朝廷制度都是相互制约得.非皇帝御笔,主管玉玺的太监是不能盖印的
李光庭看罢多时,确实无误.如遭重击:老臣不信,老臣欲见官家.
杨玄机吩咐士卒:丞相累了,扶他出宫先歇息,两个士卒一左一右架着李光庭出去。
李光庭大喊:官家,老臣不信,老臣死不瞑目,老臣要到太庙去哭太祖,问问他何以子孙如此昏庸无能….声嘶力竭。
杨玄机冷冷环视群臣,众臣看清楚了,先帝遗诏在此,鲁王即位,还有谁不服.
另一个宰相弼,率先跪下叩头: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臣见状,一齐跪下叩首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