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滴滴答答地走动着。
千太郎把两只胳膊抽出来放在被子外,凝视着漆黑的天花板。他躺下前喝了几口威士忌,可还是睡不着。扭过脖子去够枕边的闹钟,用手指认真地确认闹钟开关是不是开着。
吉井德江的兼职从明早开始,每隔一天过来,只做豆沙。千太郎不好迟到,所以比平常提前了一些时间上床。
那个阿婆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说得很清楚,只是请她来做豆沙,但千太郎还是有些不放心。
也许是因为耳背,吉井德江时不时会答非所问。千太郎觉得这与她的人品无关。德江总是温柔地微笑着,眼睛深处不时闪现明亮的光,偶尔甚至看得千太郎有些发怵。
写下联络地址后,千太郎向德江挑明了店里的做法:豆沙一直用的批发货,各项准备工作从开店前两小时开始,等等。
不承想听完之后,德江突然提高了嗓门:“怎么能这么做?如果想用现做的豆沙,在太阳公公出来前就该开始准备了。”
“这不是打个电话,就有人把豆沙送上门来了嘛。”
“你说什么呢?豆沙是我们的命根子,店长。”
“哦,好吧,所以我才请你来了。”
“店长,如果你是客人的话,会为了吃我们的铜锣烧排长队等着吗?”
“唔,不会。”
德江气势十足,将千太郎数落了许久。他虽然是店长,但几乎还不上嘴,最终只能按照德江的指示,从早上六点开始做准备工作。届时,千太郎进厨房煮红豆,德江则坐首班公交车赶过来。
“真麻烦!”
千太郎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在铜锣春的无偿劳动,到今年是第四年了,从来没有这么早开始上班的。
当初怎么就答应了这个阿婆呢?而且,这一张嘴还挺厉害。
“真烦人!”
还没有开始共事,千太郎就已经不胜其烦了。
又该怎么向老板娘说呢?
老板去世之后,老板娘也落下了一身的病,每次来店里查账的时候,都绷着一张脸。她嫌糖分高,铜锣烧也不吃了,原本就有些神经质,对卫生尤其挑剔,好几次因为打扫卫生的方法训斥过千太郎。
千太郎曾雇过一个男学生,虽然就一次,却被老板娘一直冷嘲热讽地说他擅作主张。那次,这个男学生躲在店里抽烟,好巧不巧地被发现了,老板娘马上打电话来向千太郎兴师问罪:“他把店里搞得臭烘烘的,还怎么做生意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末了还特意叮嘱了一句,“下次雇人的时候,我也要到场。”
吉井德江的事,先瞒着吧。
千太郎辗转反侧,终于拿定了主意。反正现在也不知道她那双不灵活的手,是不是真的能干活。
他对着天花板,咂了咂嘴,又想起了总是赖在店里的那群女中学生。
她们成群结队而来,一直占着只有五把椅子的吧台席,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而且每次都吃得一地狼藉。
就在前几天,她们中有人还抱怨,说铜锣烧的皮里混进了樱花花瓣。来店里的客人大多是打包带走,所以铜锣春的玻璃门总是敞开着。到了樱花开放时节,花瓣就会从门里飘进来,偶尔落到正在烤制的外皮里。
于是,千太郎马上道歉,并重新做了一个铜锣烧给对方。这下好了,她们炸开了锅,纷纷说自己的铜锣烧里也混进了花瓣,其实就是在作弄人。其中有一个甚至掏出手机,开始呼朋唤友:“快来,铜锣烧随便吃!”
那群中学生看到阿婆的手指,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不,在那之前,阿婆会如何看待这些孩子的野蛮行为呢?
真是麻烦啊。千太郎越想心越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说什么混进了花瓣,根本是找碴!”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被子,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向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