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俄底修斯和淮阿喀亚人告别

俄底修斯说完他的冒险的故事，因长久谈话，略感疲倦，便沉默不语。所有倾听的淮阿喀亚人亦默默无言，因为他们仍然神游于他们所听到的故事。最后阿尔刻诺俄斯首先发言。“欢迎你，我们宫殿里从来没有过的最高贵的宾客！”他说，“现在因为你在我的国内，我希望你的漂泊已成过去，不久你就可以回到你的祖国，并忘记一切辛苦。”于是他转身向着他的朋友们。“请听我说吧，”他说，“我们用一只箱子满装着华丽衣服、黄金和别的礼物赠给这个宾客。现在让我们每人再添赠一只铜三脚鼎和一口大锅。这赠礼虽然不薄，但人民仍然会偿还我们的。”

大家都赞成国王的提议，于是散会。第二天早晨淮阿喀亚人都将铜三脚鼎和大锅送到船上，阿尔刻诺俄斯自己并帮助着将它们都放在桨手们的座位底下，使

它们不致妨碍桨手的活动。最后饯别的盛宴在宫中举行。宙斯享受了那份献给他的宰杀了的牡牛。当宾主欢宴时，盲音乐家得摩多科斯歌唱他的最美的歌曲。

但俄底修斯已心不在此。他的眼光凝望着窗外的太阳。他热望乘船出发，正如农人整天耕作以后热望着归家晚餐一样。最后他已无法抑制自己的热情，于是对国王说：“伟大的阿尔喀诺俄斯哟，请奠酒于地，让我起身罢。你的招待使我非常满意。你的赠品已运到我的船上，一切都已预备好了。愿神祇们降福于你！并愿我可以见到忠贞地等候着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我的亲戚和我的朋友们。”

所有的淮阿喀亚人都表示同此愿望。阿尔喀诺俄斯吩咐使者蓬托诺俄斯最后一次斟满金杯，每个人都为俄林波斯圣山上的神祇们举行祭礼，并祝这个宾客平安归国。这时俄底修斯也站立起来向王后阿瑞忒举起酒杯，说道：“啊，王后哟，愿你一生幸福长寿，并无疾而终。我即将离开你回到我的故乡。愿你为你的丈夫，你的子女，和你的人民而高兴！”

俄底修斯说完就走出宫殿。阿尔喀诺俄斯派遣一个使者送他上船，王后阿瑞忒也派遣了三个仆人，一个为他拿着紧身服和披风，第二个人搬着密闭的箱子，第三个人捧着酒食。所有这些东西都给送到船上。然后将一张草席垫在甲板上，上面铺上精美的葛布。俄底修斯静静地躺下睡觉。桨手也各就各位。最后，船舶解缆，在船桨刷刷有力的击水声中飞快地向前行驶。

俄底修斯回到伊塔刻

俄底修斯沉酣熟睡如同死人一样。船舶飞快而平安地航行在海上，好像四马战车在平原上奔驰或鹰隼在空中疾飞。它好像知道它运载着一个珍贵的旅客，这个人像神祇一样明智且饱经人世间的忧患，虽然他现在已经沉沉睡去，因而忘记了一切战争的恐怖和风暴的危险。

当晨星高照在天空的时候，船舶到达伊塔刻，不久就驶进敬奉海上老人福耳库斯的海港。这里有两个海岬突伸入海，一边一个，构成安全的港口。在两个半岛中间的岩石上，生长着一株古老的橄榄树，旁边有一个半明半暗的山洞，这是女仙们的住所。山洞里面有着一排排的石盆和石罐，这是蜜蜂们储蜜的地方。还有卷着紫色线的石织机，女仙们以此纺织她们的美丽的衣服。山洞里涌流着两股永不枯竭的泉水。山洞有两道入口，一道向着北风，让凡人出入，另一道向着南风，有一个隐蔽的洞门，让女仙们出入。淮阿喀亚的水手们就在山洞附近登陆。

他们连人带席子将熟睡的俄底修斯抬放在橄榄树下的沙地上，并将阿尔刻诺俄斯和阿瑞忒所赠送的礼品放在旁边稍远的地方，使过路的人不容易注意到，从睡着

的主人偷去。因为他们以为俄底修斯的熟睡是神祇使他如此，不敢惊醒他，于是上船执桨向着故乡摇去。

但海神波塞冬因淮阿喀亚人得到雅典娜的援助，胆敢违反他的意愿，使俄底修斯不遭受更多辛苦，极为愤怒；因此他要求宙斯许可他对淮阿喀亚人报复。万神之父宙斯准许他的要求。于是当淮阿喀亚人的船舶来到斯刻里厄岛并飞速地向故乡的海岸驶去时，波塞冬就从海底升上，用巨掌一击，然后又沉没到海底的宫殿。即刻，船只和船里的一切都变为石头，并停在那里不再动弹了。淮阿喀亚人遥见船舶归来，正奔向海岸迎接，现在看见这情形大吃一惊。后来阿尔刻诺俄斯推测到所发生的事情，就召集人民会议，向他们宣布：“我恐怕这是我的父亲所告诉我的一个古代预言的应验。据他说，因为我们善于航海，且援助所有向我们求救的外乡人，将他们平安地送到家里，所以引起海神波塞冬的嫉恨。他又说，终有一天，我们的一只船从送客的旋途归来会变成石头，并竖在我们的城外如同岩石一样。从此以后我们得放弃这种风俗，不再将旅客送回家去了。但现在我们还是先宰杀十二条牡牛献祭愤怒的海神，使他不致用坚固的石墙包围我们的城池。”

淮阿喀亚人听到这话，大家都恐怖得发抖，忙着作祀神的献祭。

同时，俄底修斯已经醒来。但因为离伊塔刻太久，所以故乡的一切已全不认识。况且，帕拉斯

·雅典娜又降了一层大雾遮蒙着陆地，因她不愿让他毫无准备地回到他的宫殿去。因此，这里的一切：迂回曲折的小道、海港、山岩、高大的树林，在他看来都很陌生。他坐起来，用拳头击打他的前额并悲叹说：“我来到了什么新奇陌生的地方呢？我将在这里遇见什么新的怪物？为什么我不留住在那样优礼待我的淮阿喀亚人的地方呢？但好像他们欺骗了我，因为他们曾答应将我送回伊塔刻，但现在却将我委弃在异乡的海岸。他们很像是已经偷去了我放在船上的礼品。但愿宙斯为我向他们报复罢！”

他向周围观望，发现铜三脚鼎、大锅、黄金和衣物都很整齐地堆在那里。他点数它们的数量，并没有缺少。当他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样办时，雅典娜变形为一个青年牧童，但却高雅得如同王子一样，走到他的面前。她的披风折叠着从肩上垂下来，足穿绊鞋，手执长矛。俄底修斯看见有人来，很高兴，他谦恭地问他这是什么地方，是大陆还是海岛。“你必是从远方来的人，”女神回答，“如果你还不知道这里的地名的话。这是全世界都有名的地方。虽然这里只是崇山峻岭，我

们不能如同在阿耳戈斯那样饲养马群，但我们并不贫穷。我们的土地年年丰收谷麦和葡萄。我们有无数的牛羊、高大的森林和清澄的溪流。居住这里的人也使这地方更加著名了。甚至远在特洛亚，那里也无人不知我们伊塔刻岛的名字！”

俄底修斯听到他故乡的地名多欢喜啊！但他仍然很小心，不将他的姓名向这个牧童说出。他假装说他是从远海的克里特岛带着他的一半财产到这里来。别的一半财产，他说，已留给他的几个儿子。他又编出一个故事，说他杀死了一个企图强占他的财富的人，所以被迫逃离故土。他说完他的故事，雅典娜微笑着，伸手爱抚地摸了摸他的面庞。突然变成了一个高大美丽的妇人。“真的，”她对他说，“即使神祇们要胜过你，也不能不首先变为一个狡狯的人！你在你自己的祖国也仍然不说真话！但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我同意你是人类中最有智谋的人，正如同我是神祇中最睿智的神祇一样。但你还没有认出我呀！你再也想不到我在你的身边，注意使淮阿喀亚人优礼招待你。现在我特来帮助你保护这些他们赠送给你的礼物，并警告你你回宫后必然遭到的困难，同时和你讨论应付这些困难的最好的方法。”

俄底修斯抬头望着这个女神很吃惊。他回答她：“宙斯的高贵的女儿哟，你能做这许多的变形，一个凡人怎么能认识你呢？自从特洛亚陷落，我就没有看见过你的真形。但现在我请求你告诉我，我是否真的回到了伊塔刻，或者是你恐怕我在苦难中失望，故意欺瞒着来安慰我？”

“用你的眼睛看呀！”雅典娜回答，“你不认识这福耳库斯的海港么？还有这橄榄树，在这女仙们所住居的岩洞过去你曾作过多少次献祭的，还有长着浓密树林的高山，这涅里同山？”雅典娜一面说，一面挥散周围的雾霭，使这英雄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故乡。他快乐得伏在地上，连连向大地亲吻，并向这地方的保护神祇女仙们祈祷。这时女神帮助他将他的财富藏在山洞中的隐蔽处，并滚转一块大石头遮拦在岩洞前面。然后他和雅典娜坐在橄榄树下，听雅典娜对他说出求婚者的横暴和珀涅罗珀的贞纯，并共同设法要将所有的求婚者处死。

“如果不是你将这事全告诉我，”俄底修斯说，“我回到家里必然被杀，正如同回到密刻奈去的阿伽门农一样。但如果你，善心的女神哟，如果你援助我，我就能毫无畏惧地一个人与三百个敌人对抗！”

“不用害怕，我的朋友，”女神回答他，“我永不会离开你。现在我首先得使这

岛上的任何人都不认识你。让你身上的肌肉皱缩，炯灼的目光变得黯淡，你头上棕黄的头发退去。我还让你穿着褴褛的衣服，使看到你的人都讨厌你。不单是所有的求婚者，甚至你的妻和你的儿子都会将你看成一个老丑的外乡人。现在我要你寻到你的最忠心最诚实的仆人，那个衷心爱戴你的牧猪人。他在阿瑞图萨的泉水附近柯剌克斯山的山麓放牧，你将在那个地方遇见他。你要坐在他的身旁，向他询问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同时我要赶到斯巴达去召回你的儿子忒勒玛科斯，因他到那里向墨涅拉俄斯探问你的消息去了。”

“你既然知道我的全部情形，”俄底修斯带烦恼地说，“为什么不首先告诉我的儿子呢？当外来的人正消耗我们所有的资产时，你却让他飘零海上如同我自己一样么？”

但女神安慰他说：“不必耽心你的儿子。我自己在指导着他。我激励他出外的目的是要使他增加经验并获得荣名，以便归来后可以如同成人一样应付那些求婚者。请相信他绝没有受到些许的折磨。他住居在墨涅拉俄斯的宫殿里，一切如意。固然求婚者已在海上埋伏，预备在他回来时将他杀死，但我想这是不会实现的。在这之前，他们中的许多人就先得灭亡！”

女神说完，就用她的神杖轻触俄底修斯。即刻他的肌肉皱缩，俯首屈背，看去完全像一个褴褛污秽的乞丐。她给他一根棍子和一个背在肩上的破口袋。然后她就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