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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俄底修斯访问牧猪人

俄底修斯变形为乞丐,越过山区,走到他的保护神所说的地方,他在这里遇到牧猪人欧迈俄斯,他的一个最忠心的仆人。欧迈俄斯正在用石头围成的场地上牧猪。场地上共有十二个大猪圈,每圈各有五十只母猪。公猪都在圈外,它们只有三百六十只,比母猪少了差不多一半。这是因为求婚者们要求每天宰杀肥猪,所以公猪就很少了。此外还有凶暴得像野狼一样的四条猛狗,看守着猪群。

老人正在割切制造绊鞋用的牛皮。他独自一人在那里。他的三个助手分散在草地上看顾着猪群,第四个人进城到宫殿里送每天用的肥猪去了。

最先看见俄底修斯走近的是那些猛狗。它们狺狺狂吠,并向他扑来,但他只

是丢了棍子坐在地上。当他正要为自己所养的猛狗咬伤,这时欧迈俄斯走了出来,投掷石头将猛狗驱散。于是他转身向着他的主人,但他以为那不过是一个乞丐,他对他说:“如果再晚一点儿,这些猛狗就可能将你撕成粉碎,使我在苦恼之上更加苦恼。我得怀念我的远居异地的主人,这已经够惨的了。我在这里为不相干的人豢养肥猪,而我自己的主人,即使他还活着,却在海外飘零,吃不到一块面包皮!但你这可怜的老人,请到我的茅屋里来。让我给你饮食,在你吃饱喝足之后,告诉我你从哪里来,你遭受过什么苦难,以致显得这样可怜。”

他们进到牧猪人的屋子里。他用树木的枝叶堆成床榻,铺上一张粗陋的野羊皮。俄底修斯感谢他的好意。欧迈俄斯回答他:“老人,我们对于任何客人都不能怠慢,哪怕是最贫穷的客人。说老实话,我没有好东西招待你。如果我的主人在家,我的情形会好些。他会使我有自己的房屋、土地和妻子。那时我招待你便不会是这样子了!但他已远离,或者业已死去。我愿海伦一家人都得不到好报应,由于她才牺牲了这么多的英雄啊!”

说着,这老人就束紧身上的紧身服,走到满是小猪仔的猪圈。他捉了两只,并将它们杀了,预备款待客人。他将猪肉切成小片,撒上面粉,放在铁叉上烧烤,然后递给俄底修斯。他用木碗从大木桶里舀了酒,坐在俄底修斯的对面,说道:“外乡人,请吃吧!这便是我所能招待你的!仅仅是小猪肉,因为大肥猪都被求婚者抢去了。他们都是些无赖汉,甚至比强盗更不敬奉神祇。他们必是听说我的主人已经死去,所以他们向他的妻子求婚,全不依照一般的规矩。他们从不回家,都在俄底修斯的宫殿里浪费他的财产。他们每天不仅宰杀一次两次牛羊,而是每小时一次,夜以继日地饮宴。我的主人的财富约有别的二十个君主的财富那么多。他在他的农场里有十二群牛和相等的绵羊、山羊和猪仔,都由他的牧人和奴隶们代他管理着。单单在这里,他就有十一群山羊,由忠实的仆人们看守着,但每个人都不能不每天将一只公山羊送给求婚的人饮宴。我照管他的猪,每天早晨也必须送给这些贪馋的人一口大肥猪。”

牧人述说的时候,俄底修斯却飞快地食肉饮酒,好像一个毫不用心的人。其实他在心里早就计算着如何报复这些求婚者。当他已经吃饱并且欧迈俄斯又为他斟满大碗的酒以后,他为他的健康干杯,并和蔼地说道:“请你将你主人的情形说得更详细些。很可能我认识他,并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因为我颇够得上是个足迹

遍天下的人。”

但牧猪人对于他的话不大相信。他说:“你以为一个外乡人或一个过客谈到我们的主人时,能轻易使我们相信么?过去,已有过不少的流氓,因为寻求衣食,常常来到宫殿里,向我们的女主人和她的儿子述说我们国王在外面的情形,使他们都感动得流泪。但我相信他们都是来骗衣食的;而我主人的尸体早已让野狗、鸟雀或鱼鳖吃掉,他的骸骨已在异国的海岸上发白了。我再不会有这样好的主人了!他是一个仁慈而有计谋的人!当我想到他,我觉得他就好像是我的兄长而不是我的主人!”

“好的,”俄底修斯说,“因为你过于怀疑不相信他会归来,那么,让我向你发誓,他必然会归来!我不像别人一样,为了得到一件紧身服或一件披风而说假话骗你。在你的主人回来之前,我并不要求报酬。我虽然衣服褴褛,但我说的却是真话。我敢指着宙斯,指着你的餐桌,指着俄底修斯的牧群发誓,在今年年底以前,你的主人一定回到他自己的宫殿,并惩罚那些胆敢活活地折磨他的妻和他的儿子的求婚者。”

“老人哟,”欧迈俄斯回答,“你的预言不会得到我的报酬,因为我的主人决不会归来。不要再胡诌了。还是饮酒,说说别的事罢。我并不要你实践你的誓言。

我对俄底修斯已不存希望,只是焦虑着忒勒玛科斯。我曾希望他的聪明和能力都如同他的父亲一样。但是一个神祇或者一个凡人使他昏了头,他居然出发到皮罗斯去探问我的主人的消息去了。同时求婚的人们已在半道上埋伏,准备杀死他这个古老的阿耳喀西俄斯家族的唯一的后裔。但是,将你自己的苦楚告诉我吧。你是谁?你因为什么事到伊塔刻来?”

俄底修斯又向这牧猪人编造一段故事,说他自己是克瑞忒岛上一巨室的没落的子孙,并捏造一些最荒诞的冒险经历。他承认他曾参加特洛亚战争,并说在那里遇到了俄底修斯。他说,在归家的途中一阵暴风雨使他漂流到忒斯普洛托斯人的海岸,那里的国王曾向他述说关于俄底修斯的消息。这国王说俄底修斯不久以前还在他那里作客,后来到多多那的神坛祈求宙斯的神谕去了。

当俄底修斯说完他所编造的故事,这牧猪人说:“不幸的外乡人哪!你的漂泊的描述深深地感动了我。只是你所说的关于俄底修斯的部分我仍然不能相信。好几年以前,一个埃托利亚人千真万确地告诉我,他曾经看见我的主人在克瑞忒

岛,正在那里修理他的船舶。他说那年的夏天,至迟不过秋季,俄底修斯必然回到家里。他之所以编造那些谎话,仅仅因为他正以谋杀罪被人追捕,要求我的庇护。从那以后,凡是说看见过俄底修斯的人我都不相信了。你用不着说谎,我准会招待你的。”

“那末让我们打赌,”俄底修斯说,“如果你的主人真的回来,你得给我一件紧身服和一件披风,并送我到我想要去的杜里支亚去。如果他不回来,就叫你的几个助手将我从悬岩上掷到海里,作为别的说谎者的警戒。”

“这对我没有什么好处啊!”牧猪人反对,“我怎么能将我留住在草屋里的客人处死呢?如果我那样做,我便休想再向宙斯祈祷了。但现在已是晚餐的时候。别的人马上会来,让我们大家欢乐一下罢。”果然不一会,别的几个牧人归来,欧迈俄斯宰杀一口五岁大的肥猪款待宾客。他用一部分献祭女仙们和神祇赫耳墨斯。

大家都分得够多的猪肉,但从背上割下的最肥美的部分却拿来献给宾客,即使这宾客在主人面前不过像一个乞丐而已。

这使俄底修斯很受感动,他感激地喊道:“欧迈俄斯哟,但愿宙斯爱护你也如同你之爱护我一样,虽然我是这样的贫困!”牧猪人谢谢他的好意,并劝他饮食。

他们正在饮宴,这时浮云遮着月亮,西风在茅屋上面咆哮,大雨倾盆而下。俄底修斯因身穿破衣,颇感到寒冷。为了引起主人的注意,并劝诱他将自己的温暖的披风借给他,他又开始向他说出一个临时编造的故事。

“请听我的话,欧迈俄斯以及别的牧人们,”他说,“你的美酒使我高兴说话了,现在我倒想说说那些最好是不要说的事情。有一次在特洛伊被围时,俄底修斯、墨涅拉俄斯和我三个人,还有我们所统率的战士们,在城垣附近的芦苇丛中埋伏着。这时天已黑了,天气十分寒冷,北风吹卷着雪片降落在我们的周围,我们的盾牌上都结了冰。这对于我的朋友们倒没有关系。他们都裹着披风温暖地睡着。只是我自己的披风遗留在营房里,因为我预料不到会有这冷的天气。现在还不到半夜,我知道天明以前天气还会更冷。所以我用手肘碰碰躺在我旁边的俄底修斯,对他说:‘如果再这样寒冷下去,我会冻死的!真是见鬼,我除掉紧身服以外什么也没有穿就出来了!’俄底修斯听说,就低声回答:‘这话不要让别人听见,你即刻可以得到你所需要的衣服!’于是他半抬起头来,悄悄地对别的人说:

‘朋友们,神祇使我得了一个噩梦!好像我们离开船舰太远了。你们能有一个人

赶回去请阿伽门农再增派些人来么?’听到他的话,安德赖蒙的儿子托阿斯就跳了起来,乐于完成这桩任务,随即将他的披风摔在地上,如飞一样地向营幕跑去。我将披风拾起,包裹着我的身体,沉酣地睡去直到大天明。假如我现在还如过去一样年富力强的话,或许在这样的寒夜会有牧人将他的披风借给我的。但现在尽管我年老贫穷,却没有人关心我,我穿着破衣服冷得发抖。”

“幸亏你的故事提醒了我们,”欧迈俄斯笑着说,“我们一定接受这个提示,你绝不会缺少衣服或别的什么东西。只是明天你仍得穿上你的破衣,因为我们并没有多余的衣服。但如果俄底修斯的儿子能平安地归来,他必然会给你紧身服和披风,并资助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说着,欧迈俄斯就取来柔软的羊毛堆在炉子旁边。俄底修斯躺下以后,他又拿他的厚披风盖在俄底修斯的身上。当别的人也睡下了时,他自己执着武器在场地上的猪圈旁边过夜。他披着一张羊皮抵抗北风,另一张羊皮铺在地上作为床褥。他手中紧握着长矛,准备抵御强盗和野狗。

俄底修斯看着欧迈俄斯离开茅屋,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有着这样一个忠心的仆人,即使认为主人业已死去,仍然这么小心谨慎地替他主人看守家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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