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从春来客栈出来,他琢磨着:如今全然了解形势的人,只能是那些参与早朝的重臣。
可年龄辈分有别,即便自己在长安城横行数年,可也够不着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
虽说自己舅父官拜大将军,可一向低调行事,国事与家事向来分的很清,要是找舅父打探消息,恐怕一个字都问不出来。那该找谁去呢?
虽然只见门路很宽,但一时间霍光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可李陵那边情况又是十分危急,片刻不敢耽误。
正在霍光急如热锅蚂蚁一般时,他在街上看见了长安令义纵,义纵骑着马正急切切的轰赶挡在前方的百姓。
在长安城混,霍光没少和长安令打交道。也许有些人,你越是瞧不上他,他就越对着你点头哈腰。
义纵就是如此,虽然平日里骄横无比,但是在霍光面前一直低三下四,下作的什么程度,就是连霍光这种没有一点正当职位的浪荡公子都从来不拿正眼瞧他,甚至当众数落一番,也无关紧要。
霍光心想:这义纵出门,平常都是前拥后簇,好不威风,今天有什么事,让他们这么着急,竟然独自骑马行街。
忽又一想,义纵身为长安令,长安城内的所有人命官司都得经他之手。
而且长安令虽然级别低,但长安乃京畿要地,若是有事发生,义纵肯定第一个知道。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于是霍光赶忙追了上去,幸好街上百姓甚多,义纵即便是骑着马、挥着鞭,速度还是不快,否则霍光跑得再快也无济于事。
追上义纵,霍光问:“嘿,这不是长安令义纵吗?大人这是要赶去哪里呀?”
义纵本来心急,听见有人对自己这么没有礼貌,正要举鞭挥去,可手刚抬起,便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吓了一跳。
义纵对霍光说:“霍少爷,今天下官要是在身,恕我不能和你闲聊,改日我设宴,跟你赔个不是。”
“别跟我打马虎眼,什么事情能让你急成这样,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
那好,你今天要是不跟说我说个明白,以后咱们就互不相识,就当我霍光没你这个朋友。”
看见霍光把话说这么绝,义纵赶紧下马,朝着霍光一再赔不是。
霍光指着街道旁边的茶馆,说道:“今日我请大人喝茶,大人赏不赏光?”
义纵本来想推脱,可一想到霍光这人从来都是嚣张跋扈,要是惹恼了他,恐怕以后这长安令当不踏实。
再者以后肯定还需要霍光在大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虽说卫青是大将军,但自古以来,将相不分家,没准哪天大将军就变成大丞相了。
“我的霍大公子,今天确实是有要是在身,但您的面子我得给呀,说好了,我只能陪你聊上一刻钟的时辰,不然耽误了公差,十个我义纵的脑袋都不够砍。”
在茶馆内,霍光问道:“出了什么事情,能让大人你这么急?”
“您别一口一个大人,折煞了下官。出大事了我的霍大公子!”
“什么事?”
“你不知道,昨晚有个匈奴人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被杀。”
“死一个匈奴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战场上天天都有匈奴人被砍下脑袋。”
“这您就不知道了,死的那人是匈奴使团的护卫长,这次匈奴使团是来和亲的。
微妙时刻,亲还没合成,倒是死了一个人,你说圣上能不生气吗?匈奴使团那边也是闹着要和大汉要一个说法。”
“那圣上怎么裁决的?”
“圣上的旨意是让我协助廷尉张汤彻查此案,据说还让你舅父整顿边务,防止匈奴人寻仇。”
“这么严重?那案情有进展没?”
“还没,凶案现场被几个糊涂的宿卫郎官破坏了,什么也没找到。
您说,也奇了怪,那个匈奴使团护卫长,据说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宗师境,可竟然连棒带人被砍成两截。
要我说呀,凶手定是一个顶尖高手,这样的人在大汉并不多,在长安城的就更少了,几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廷尉张大人呢,也没进展?”
“他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我的提议理都不理。
这不,我现在正是要追上廷尉大人,看看他到底干什么,不然圣上归罪下来,他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没啥大不了的,可我一个小小的长安令,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呀。”
“要是这样,我刚才真不该拦住你,不过你放心,要是陛下怪罪,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那下官谢谢公子了。”
“行了,你也别谢,赶紧办你的正事去吧。不然喝茶也喝不到心里,改日我请你喝酒,就当赔个不是。”
“不用,不用,下官要是躲过这一劫,一定要请您好生玩上几日。现在,下官就先行告辞了,霍公子。”
“去吧。”
看见义纵走后,霍光也起身,往桌上留下几铢铜钱,急匆匆离去。
路上霍光一脸严肃,事情比他料想的还要严峻。
天底下没有比龙威震怒更让人可怕的事情了,如果说有,那就只能是被张汤盯上。
一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一旦落入张汤手里,他也会挖地三尺,随便挂一个谋逆通敌的罪过,就要杀尽九族。
而李陵和苏武,把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全占尽了,这可如何是好。
幸亏昨晚巡夜的五哥是李陵叔父的下属,没了现场的佐证,张汤他们一时还查不到李陵身上,可这该来的终究还会要来。
看来只能听那位五哥的话,先离开长安,逃命要紧。
时不我待,我得赶紧赶回春来客栈,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他们,让他们赶紧出逃,晚一步可能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霍光真后悔那么容易就放义纵离开,起码也要夺了他马,既能延缓他的速度,自己还能尽快赶回去。
马,马,现在去哪儿找马呢?
忽然,霍光看见不远之处有几个穿着像是外地的客商牵着几匹马,心一横,猛跑过去,抢了一匹马,跃身上马,一声“驾!”扬长而去。
那几个商人来不及反应,马就被一个陌生青年抢走。
正在他们木讷时,传来那个青年的声音。
“马,先我一借,回头你们上冠军侯府要,就说霍光欠你们一匹马。”
春来客栈,众人为苏武早已备好出逃所需的物件,正等待霍光返回确认五哥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一旦确认,则可迅速离开长安。
倒是也没等多久,霍光就匆忙赶回,他把义纵说的话和盘托出,也将众人最后的希望敲了一个淋漓破碎。
五哥最后说了一句,“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