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密布长空,层层阴云遮住了濯濯的星辰却挡不住那一轮皓月当空,一弯弯月华似泛起的涟漪,朦胧中隐现了那静谧的夜空下无法按捺的汹涌暗流。
墨然紧了紧衣领,穿过渐渐升起的阴湿雾气步入自己的小院之中。
数月未归,院中依然一尘不染,定然是有人时常来打扫。从军后首次返家的墨然心中颇有感慨。墨家历代子弟均有投身绒武惯例,又与戍边的墨家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继而墨府上下男丁多有军衔。墨然自小就仰慕着这些举手投足雷厉风行的长辈,想着自己几个月前离开此处时还是一个满目迷茫的军校生,而此时却已成为指挥着几十人的小军官,或许自己真的成长了。
墨然踏入熟悉的院中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伴着雨后湿气和泥土芬芳的家的味道,莫名间感到一阵心悸。墨然自小习武,内外兼修,呼吸吐纳皆有法门,但今日自踏入墨府后便感到了一缕诡异的不安。墨然调整呼吸,吐纳数次,感到心情平复,再次环视自己的小院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又想起了从军前夜墨嫣调侃自己这里聚阴闹鬼的话,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该去看看这个小丫头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巧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翠绿色裙衫的小丫鬟走至敞开的院门前,轻轻的叩了一下门,继而行礼道:“二公子回来了!”
墨然识得这是主院中的丫鬟颖儿,因为自己院里没有侍奉的丫鬟,故而颖儿多往来送餐传话,与自己也算熟识,遂点头问好。
颖儿手捧着一打衣服上前道,“几个月不见,公子似乎壮实了好多,不知颖儿拿的衣服还能否合公子的尺寸。”说罢将一身裁剪精致的武官服呈给墨然。
“今晚不是家宴吗?”墨然撑起衣服打量道,“穿这个是不是太过讲究了…”
“是门主亲自吩咐的,说今晚除了二老爷和两位公子回家团圆外,还请了随从二老爷征战的一众将官。”颖儿笑道,“门主还特意嘱咐一定要给二公子找套像样的衣服,别让您穿的不伦不类的,像个书呆子。”
“这样啊…”墨然摸着头窘道,“我穿就是了。”
“门主还吩咐请公子更衣后移步主院偏厅,诸位长辈已于此相候。”颖儿说道。
墨然听后不敢怠慢,赶紧进屋更衣。整理完衣装后发现颖儿还带来了一把玉质的短刀,乃是专供有武官官爵的人出席重要场合不便佩戴兵刃时的替代品。玉刀不开刃,易碎不能受力,实则是个象征身份的配饰。
墨然心想凭自己的那点儿军衔远没有到佩戴如此贵重武官饰品的地步,想来是父亲极为重视今晚的宴会原因吧。但说来二叔身边的军官们基本都是墨府出身,或者像大黄家一样与墨家代代交好,父亲今晚的阵势着实有些奇怪。
墨然摸出带在身边的龙鳞石,想到今天自己心里一直发毛多半是因为它的原因,但留在房中却着实不放心,还是带在身上吧。龙鳞石扁平瘦长,藏于玉刀的刀鞘中刚刚好。
墨然片刻收拾妥当后随颖儿来到主院,还未接近偏厅就看到仆从下人进进出出忙的热火朝天。
偏厅坐落于主院东隅,通常用于候客。墨然尚未接近就看到里面人影憧憧,想必大多数墨家宗亲已经到了,赶紧疾步来到厅前。
厅中主座上一人着华裘,紫金冠束发,自然是墨宗谷了。此时墨宗谷与身边一人谈笑风生,甚是亲密,此人身着蓝色长衫,身材魁梧,虽不经意的坐在椅子上但整个人好似一尊洪钟,气场慑人,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胜过茫茫夜空,眼神犀利如同有锋。身旁有一红衣妇人,眉目秀美与墨嫣颇为相像,举手投足虽沉稳优雅,锋芒内敛,但难掩英气四射。
墨宗谷见墨然在厅外等候,微微一招手,墨然赶紧上前躬身道:“墨然见过父亲,叔父,婶娘。”
墨宗川俯身一搀,笑道:“一晃五年,然儿也长大了,也从军了,不错不错!”
苏文伶也笑道:“墨家几个男孩儿中当初数然儿最为活泼跳脱,没想到从军之后变得如此稳重,想必用不了几年也能像羽儿一样独当一面了。”
墨宗谷抚须笑道:“羽儿从军已有七载,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但也着实长进了不少,我在考虑让他回到墨家替我打理门中繁务。至于然儿,年纪尚轻,经世不深,宗川啊,你须得好好锤炼他。”
墨宗川拱手道:“大哥说的是,宗川定不枉兄长所托。”
墨宗川又转向墨然正色道:“然儿,既然入得行伍,当效仿你兄长墨羽,坚忍自律,锐意进取,成为我军中翘楚。”
墨然还未来得及应声,只听得墨宗谷身侧一个深沉的声音说道:“叔父过誉了,羽儿愧不敢当。”
墨然抬眼望去,那个曾经最熟悉的人无论形神都已然今非昔比。冷峻的面庞如同刀削,棱角更为鲜明。丰神俊朗,剑眉朗目,他的眼神有如一口无底的枯井,无比的深邃。五年前那个英姿勃发,锋芒四射的少年军人已不在,而身前的人举手间沉稳收敛,眉目间云淡风轻,但是没有人会怀疑,蓬勃在这个躯体里的是多么深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