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还未到卯时墨然已起床洗漱,整理被褥,之后调理内息,如往常般修炼墨家的内功心法。半个时辰后起身一吐浊气,顿觉神清气爽。走至门前正欲离开,却感到心中莫名一空,不由得回望了一下自己的小屋。不知离家后宗门是否会为自己保留这一方小天地,还是即刻就会安排其他族人入住。想到这里,墨然惆怅地走回屋内,用心地逐一抚摸着屋内的每一个摆设,脑中回溯着一个又一个画面,恍如昨日。当他来到十锦槅子前时突然想起一事,取下架上的青花瓷瓶,掏出昨日置于其中的怪石。怪石仍然入手奇寒,墨然心想今日应没时间去找万仙楼的掌柜问清楚来由了,姑且收好,日后再做打算。墨然起初欲寄存在帐房先生那里,但感到自己对这截丑陋的石头有种凭空的熟悉感,仿佛有些爱不释手,掂量一下还不算重,便收入怀中打算带在身边慢慢研究。墨然这才轻轻关好屋门院门,看着自己住了五年有余的小屋,不由得苦笑,心想难怪父亲时常责骂自己杂书看得太多,如文人般迂腐却少了军人的洒脱,稍有心事便多愁善感,对着空屋子都能感慨这么久。
之后墨然又来到主苑欲拜别父亲,不料仆役告知墨宗谷于昨夜宵禁后便带着令牌离开了,不知去向。宗门世家多有自己的方法超脱于律法之上,墨家在凤阳府经营多代,有知府令牌可不受宵禁约束。按照门中礼法,墨然几日前便手写了多封奉给门中长辈的辞别书信,饮水思源,感念多年教养。此时见父亲不在,便交由仆役转呈。之后又去拜见其他长辈,只是这时还未到辰时,大多数门人尚未起身,只能一一拜托侍从将书信转交。而门中的同辈之人,墨然几日前均已当面告别,最要好的墨嫣早已言明今日不来送行,不行告别之礼,这位将门虎女向来不喜儿女情长。
墨然正要去厨房本寻些吃食,谁知刚出了东苑便有伙房的帮厨送上一个精美的食盒。墨然打开一看,不出意料是一盒刚刚出炉的紫薯水晶饼,另配有各色茶点和祭奠用品,想是父亲的安排。此时时辰已不早,墨然收好食盒,赶在辰时送往霞衣庵。
霞衣庵虽地处商阳城南偏僻一隅,但距墨府尚在举步之间。墨然一手牵着战马,一手拎着食盒,不时便已到霞衣庵前,却见庵门前有一年逾古稀的老尼像是在等候自己。墨然识得这便是此庵住持,虽好奇其为何在庵门前相候,但想到老尼聋哑且自己并不通手语,遂只是上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老尼也无意寒暄,淡淡的回了一礼,便引墨然入正门随即转入一条弥漫浓郁花香小道。墨然举步之间感到花香刺鼻,与去年来时大有不同,正琢磨着这清修之地为何有此等俗物,老尼已停在后堂临近偏门的一朴素的小屋门前。老尼指了指偏门,摆了摆手,又指向二人来时之路。墨然每年来此祭母,自然心知其中规矩。这后堂虽毗邻霞衣庵偏门,但尼姑庵的男宾却只得进出佛堂前的主门,否则便是有伤风化,有辱佛门清誉。墨然规规矩矩的应诺,转身迈进了后堂。
霞衣庵的整个后堂便是龙晴的祭堂,但霞衣庵的内饰朴素至极,后堂之内也不过只有一个供桌和一个蒲团,显得整个房间甚是宽敞。供桌之上有龙晴的排位和一黄铜的香炉,香炉古旧而沉重,似是能将整个供桌压垮一般,看上去颇为突兀。此时香炉中正焚着香,一股奇特的檀香盘旋在房间之中。
墨然虽然感觉这味道有些异样但总好过门外粉腻的花香,不觉深吸了两口,然后轻车熟路的来到供桌前,恭恭敬敬的将糕点一一摆放在桌上,拿起火折子欲上香祭奠,却忽听一阵厚重的嗡鸣之声。这声音虽不响亮,却似洪钟声一般回荡在两耳。纵使墨然内功已有根基,心神稳固,却不由地脚下踉跄,赶紧扶住供桌才得稳住身形。墨然还未来得及清醒半刻,却又不想供桌被自己按得一晃,杯盘四散,连黄铜香炉都有些不稳。墨然生怕沉重的香炉会触碰到姨娘的灵位,赶紧伸手去扶香炉,刹那间被一股灼热之气缠绕住了手掌。
这香炉怎地这么烫?墨然心中大惊,却也不敢立刻松手,待得香炉平稳才收回手来。墨然忍着灼烧的剧痛四下寻找水源降温未得,突想起怀里有块冷冰冰的石头便一把抓上去。又是一股奇寒遍体,弄得墨然不由得一个机灵,心想这石头揣怀里没这么凉啊?
变故连连弄得墨然有些头昏脑涨,运起内功法门清心诀,借着周身流转的坤元之气迅速运转两个小周天。墨然自从掌握了乾坤固体术的要领之后,逐渐体会到了这门心法的妙处,其一便是可借源源流转不息的坤元之气带动自家内功心法运转,大大提高气息运转的速度。乾坤固体术归根到底是一门吐纳固本的运气法门,跟各类内功心法并不冲突,反而偶有助益。
变故连连,纵使墨然木讷也清楚这屋内必有蹊跷。借着清心诀的一丝功效,墨然环顾四周发现并无异样,只是香炉之内有阵阵嗡鸣之声,但绝非之前洪钟般的厚重,触之微热,并无灼烧之感。墨然又检查了下香炉内除了香灰再无它物,心中啧啧称奇本欲再寻究竟,却不想隐隐又是一阵头晕脑胀。墨然不敢在屋内多待,简单将餐食划拉至餐盒内,疾步跑到屋外。
屋外日过和煦,阵阵花香已没有了之前的浓郁却依然令墨然有些烦躁。墨然看了下泛红手掌上的浅浅烙印,不知刚才的经历是真是幻。然则祭祀已毕,墨然虽满心疑惑却也不想在这尼姑庵里久待,快步走出跃上战马飞驰而去。
转角处的老尼拿着一块湿布捂住口鼻,望着渐渐远去的少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