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下来的陈家明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很由衷地说:“你爸脾气真好。”
梁莎莎说:“要说呀,我爸在家里可真是个模范丈夫和模范父亲呢,他当新兵时做过饭,练了一手做饭的手艺,直到现在,我们家的饭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我妈和我爸结婚那阵,我妈说她不会做饭,我爸就说有他呢,他就喜欢做饭。所以我妈到现在不会做饭,她只帮着洗洗菜,有时候我爸下部队了,我和我妈可就惨了,俩个人凑合着做的饭难吃死了,天天盼着我爸回来呢。我爸一回到家,总是说,你们盼望着我回来,是不是盼望着吃可口的饭菜呢。”
陈家明说:“你爸真有意思。”
梁莎莎撇了撇嘴说:“啥呀?我爸也有没意思的时候,他烦躁的时候,也发火呢,有时候和我妈吵嘴了,也憋气呢。有一次,我爸感冒了,挺严重的,他坚持到下班后,回到家里就躺下了,我和我妈回来后,都不做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妈不说啥,我一个劲地说饿,最后我爸躺不住了,爬起来气呼呼地去做饭了,做好饭后又气呼呼地回房子里躺下,他以为我们看着他带病做饭,会不好意思吃,没想到我和我妈都去吃了,只是我妈去叫了他一起吃时,他连个气都不吭,躺在床上像小孩子一样生闷气呢……”梁莎莎说着,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陈家明听得入了迷,这个看上去很威严的副主任的另一面,原来是有着这样有趣和可爱的一面,他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主任还有这出戏呀。”
梁莎莎笑着说:“我爸的戏多了,别看他当个副主任,整天在办公室里神气地批评这个,说那个的,在家里,他没有一点地位,除过能给我哥发几句脾气外,他拿我妈和我没有一点办法,我哥又成家了在外面住呢,很少回来,没有人听我爸发脾气,有时候他气极了,反而会叫我们把他逗笑,他那时候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是一个很可怜很可爱的小孩子。”
陈家明羡慕地说:“你们一家人真有意思。”
梁莎莎叹了一口气说:“有啥意思呀,还不是这样,我爸妈他们光顾忙自己的,很少和我说说话,我一个人都快闷死了,也没个人聊天。现在可好,你离得近了,可要经常来呀,咱们可以多唠唠。我最近可对诗歌有了些新的认识呢。对了,你先看看我写的这些诗歌,等你看完了,我再说给你听。”她从桌子上拿起一叠诗稿,递给陈家明。
陈家明接过,埋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梁莎莎坐在陈家明的旁边,一直盯着他,眼睛里不知不觉流露出了一种柔情。
陈家明边看边指着诗稿对梁莎莎说:“你这几首诗写的不错,你看,这段写出了青春岁月里的激情和忧怨,用不断的遗忘来使‘自己’的梦想变轻,像羽毛一样飞翔起来……”
梁莎莎的头凑到陈家明的头跟前,目光盯在纸上,心思却一点也不在自己的诗上,她听到了陈家明轻轻的呼吸声,闻到了那股让她感觉到亲切的气息,她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目光变得迷离起来。突然,她在陈家明的脸上亲了一下。
陈家明的心一下子像擂鼓一样咚咚地狂响起来,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坐在椅子上了,而是飞了起来,飞到了云端里,晕乎乎地,他想要看清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他的心只想在这种晕乎乎的感觉里狂跳着。好不容易压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陈家明用慌乱而惊讶的目光看着梁莎莎。
梁莎莎羞涩地转过了头去。
宋红兵自从集训队回来之后,心情一直就不好,眼看着自己的命运就要改变了,可是却叫那个女人给毁了。宋红兵只有等着年底复员,重新回到农村去了。他在营部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诉说衷肠,便常常一个人闷闷地抽着烟,茫然地打发着越来越临近离开部队的日子。
陈家明来的时候,宋红兵正坐在桌子跟前,看着窗外,心情很郁闷。看到陈家明进来,宋红兵一个激凌,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家明,是你啊。”
陈家明冲了过去,抱住了宋红兵,颇为激动地说:“老宋,你还好吧?”
宋红兵拍着陈家明的肩膀,高兴地说:“好好好,我本来今天想去看你呢,打电话到警卫排,说你不在,没想到你这时候却来了……”
陈家明松开了拥抱,迟疑地说:“我……去梁莎莎家了……所以……”
宋红兵给陈家明倒了杯水:“家明,怎么样?梁副主任这个人不严肃吧。家明,你这一步路算是走对了,你老实交待,你和梁莎莎到底发展到啥程度了?”
陈家明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梁莎莎亲过的脸颊,那甜丝丝毫感觉又爬上了他的心,他的脸红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关系……还是老样子,不过……她对我挺好的……”
宋红兵说:“你可要主动点,你是大老爷们,不能等着人家大闺女对你怎么样,男的一定要主动才行……噢,对了,你和那个姜丽萍断干净了吗?”
一说起姜丽萍,陈家明的心就像从云端坠入了地下,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我也发愁这个事呢,我早就给她写断交信了,可她一直回避着,不给我答复,她想就这样拖着我,你说,我跟她咋办呢?”
宋红兵断然道:“这要拖到啥时候去啊?家明,当断得断,这个关节眼上,你必须和姜丽萍断交,不能叫她拖着你了,你还要和梁莎莎发展呢。”
陈家明烦躁地说:“可我给她写的信,她当做没有收到,一如既往地给我写信。这可怎么办呢?”
宋红兵冷笑道:“哼,这就是农村女人的小心计,你也看到了,我就是坏在这种女人的小心计上了,你千万不要上她的当,因为你和她没有发生啥事,尽管和她断。她装做收不到你的信,不接你的招,干脆你把信写给她爹,你不是说她爹是大队支书吗,叫她爹转告给她,看她还能拖得下去?”
“可我怀疑这招就是她爹出的。”
“你给她爹一直没有写过信吧?”
“没有。”
“那这次就给她爹写一封,并且申明,从此以后与他家闺女没有一点关系,他爹一定会把话说给他女儿听的。以后的事,你也就甭管了,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去。”
陈家明想想也没有别的招可使了,就只好用宋红兵的这个方法吧,反正,他和姜丽萍的事情总得有个了结。他无可奈何地说:“那我试试吧。”
38
姜支书接到陈家明的信,还没看完,就悖然大怒,他“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信摔在桌子上,愤怒地骂道:“呸,跟我来这一套,也不看看我是谁!”
旁边的会计一听,小心奕奕地问道:“怎么了,支书?”
姜支书喘着粗气说:“哼,还能怎么?陈德根的那个小子在部队上翅膀硬了,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跟我斗,那我就跟他玩两圈看看……”
会计好奇,想问得更详细一些,却让姜支书狠狠瞪了一眼,便把话吞了回去。姜支书抓起桌子上的信,气冲冲地回家了。
丽萍娘听说了这件事后,又气又急,想想丽萍先前一心要跟陈家明好,如今却叫陈家明嫌弃,心里替女儿难受,自己又不知道如何办才好,也不管丈夫此时正在生着闷气,只不停地催丈夫想个法子,不能让陈家明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姜支书一听老伴的话,他恨恨地说道:“妈的,这小子也太欺负人了,太不把我当一回事了,当年他当兵的时候,要不是我,他能当上兵吗,现在有能耐了,给我来这一手呢,我早就说过了,这小子不是个东西,你们谁听过我的?现在看看,叫我说中了不是?我还想啥法子呢?丽萍都不叫我管她的事了,她没有把我这个爹当一回事,我管她干啥呢。”
丽萍娘泪眼汪汪地看着姜支书说:“都这时候了,你还生那气干啥呢,丽萍不是还小吗,不懂事,她回来了,我再说她,你现在快想法子吧。”
姜支书赌气地说:“要我管这事,那得看看丽萍的态度,她要是还那样跟我犟,我才懒得管她的事呢,免得里外都不是人。”说完往被子上一躺,唉声叹气个不停。
丽萍娘看了看天快黑了,女儿还没回来,便擦了擦眼睛,说了一声“我去找丽萍回来”,就走了。
丽萍娘来到代销店,见了女儿就说:“你还不回家,你爹找你有事说呢……”
姜丽萍一听爹找她,就想着肯定又是给她出一些馊主意,她没好气地说:“他找我能有啥事呢,我不想现在就回去。”
丽萍娘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说:“丽萍,你都多大了,还使性子啊?”她放低声音说,“丽萍,你得答应我,这次不能再和你爹闹别扭了,他最近心情不好,听说,公社要改乡,大队也要改村了,你爹他担心这一改,会没有他的事干了,再说,你和家明的事又闹得他……”
姜丽萍停了下来,她紧张地盯着她妈:“我和陈家明事的怎么了?妈,是不是你听说了什么?”
丽萍娘叹声说:“唉,那个没良心的,他给你爹写来信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叫你爹给你想想法子吧。”
姜丽萍心里咯噔了一下,傻了似的站了一会,随即关门,拉上她妈就往家走。那架势,就像后面有人在追赶她似的,一点也不见刚才的懒散和勉强。
一进家门,姜丽萍就急急地问躺在炕上的姜支书:“爹,陈家明信里给你说啥了?”
姜支书抬手指了一下炕桌上:“你自己看。”
姜丽萍扑过去抓起炕桌上的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看完,泪水就跟泉涌似的奔了出来,她把信甩回炕桌上,咬牙切齿地说:“陈家明,真有你的,玩起了阴的……”
姜支书坐了起来,也不看姜丽萍的脸,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才知道他玩阴的?我早就给你说了,你啥时候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了?”
丽萍娘看不得女儿的眼泪,见女儿哭得稀里哗啦的,丈夫却还说这样的风凉话,怕越发地伤了女儿,她阻止丈夫:“她爹,你就别再……”
姜支书生气地打断她说:“别再啥呀?我不说,你来说呀?叫人家当傻瓜耍了,我还不能说了?你看你们都干的啥事,别人不要了,还往部队跑呢,连丢人都不知道,我的这张老脸都叫你们给丢尽了!”
姜丽萍含着泪水捂住了耳朵,冲着她爹怒吼道:“你嫌我丢你的人了,好,我走,我去死成了吧!死了总不会再丢你的人了吧。”她大哭着扭头要冲出了屋子。她娘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女儿,也跟着哭道:“丽萍……你别走……妈求你了……”
姜支书看这娘俩都泪水淋漓,一个还闹着要死要活,更是心烦,他从炕上跳了下来,手指着女儿说:“看看,你看看,都成啥样子了,嗯,我都说不成了,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这样子能解决问题?啊?”
姜丽萍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对她爹的话想反驳都无力反驳,她娘只有把女儿推到她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姜支书站在屋子中央,气得直转圈,他伸手从炕桌上抓起陈家明写来的信,揉了揉,想一把撕碎,却停下没撕,又把信封拿过来几下撕碎,狠劲地扔在了地上,还踩上几脚,从炕上一把抓起自己的衣服,往身上一披,就往出走。
丽萍娘从女儿的屋子里跑了出来问道:“她爹,你要干啥去?”
姜支书:“我去找陈德根,今天他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跑到部队上去,非得把儿子告倒不可!”
姜支书来到陈德根家里时,他们正在吃饭。
陈德根一见是支书,忙讨好地说道:“哟,是支书来了,还没吃吧,在这里吃点?”
姜支书冷冷地说:“算了吧,我哪享受得起你家的饭呀!你们也都别忙乎了。陈德根,我今天是来给你说,你儿子陈家明现在可出息了,在部队把事干大了,啊。”
陈德根茫然不知所措,他诚惶诚恐地问道:“支书,您这是……”
姜支书冷笑道:“别再装了,陈德根,你儿子干下了啥事,你这个当爹的能不知道?你儿子想把我家丽萍甩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们还要装糊涂?”他从口袋里掏出信来,往陈德根眼前一递,没好气地说,“你睁大眼睛看看吧,你儿子都给我写信,说要甩了丽萍。我倒要看看,你给我一个啥答复。”
陈德根接过信,看了起来。
姜支书接着说:“陈德根,我告诉你,当初可是你家儿子缠着我家丽萍的,并且前年你儿子回来探家时,打丽萍的主意,在代销店那次……你都是知道的,不是丽萍求着我,那次我就把他告到部队去了。现在可好,他翅膀硬了,要提干了,看不上我家丽萍了,说甩就甩,他当我家丽萍是啥呀?我给你说,陈德根,这次可是你儿子要惹事的,这次我非得到部队上去告他不可,部队上可是讲纪律的,决不会轻饶那些不法分子的。还有,丽萍现在在家寻死寻活的,丽萍的脾气你们可是知道的,她要有个啥三长两短,我可不会放过你们,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陈德根听着姜支书的话,惊恐地说:“姜支书,你别……别再往下说了,这事,我要想法子解决呢,咋能叫这个小兔崽子胡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