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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训结束后,陈家明被任命为团部警卫排副排长,先实习六个月,实习期满后,才能正式任命为干部。
陈家明到警卫排报了个到,就急急地回八连来了。
方指导员一见是陈家明回来,他高兴地抓着陈家明的手说:“小陈,听说你分到团部警卫排了,我替你高兴啊。”
陈家明给方指导员敬了个礼,说:“今天上午刚到,放下行李,我就想着回八连。”
方指导员拉陈家明坐下:“这是你的娘家呀,不想才怪呢。”
陈家明看着方指导员,由衷地说:“是啊,指导员,我还真想回咱们八连工作呢……”
方指导员道:“我也想让你回咱们八连呢,可上面把你分到了警卫排,看来还是你的面子大啊,警卫排在团机关,位置重要些。”陈家明要说什么,方指导员赶紧又说,“你不用说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能到警卫排,我真的替你高兴呢,那里对你今后的成长更好些,你要好好珍惜啊,别像毛东亮那样,把那么好的机会给浪费掉了。”
陈家明愧疚地对方指导员说:“指导员,不是这样,毛班长他……”
方指导员却并不在意他说什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他只好年底复员了,其实,他还真是个好苗子,各个方面都不错的,可惜了,如果他再争气一点的话……”
方指导员这样说,陈家明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替毛东亮辩护道:“指导员,毛班长他没有……”
“算了,咱们不说他了。陈家明,看到你有今天,我心里高兴啊,晚上别走了,我叫炊事班加几个菜,咱们给你庆贺庆贺。”
陈家明连忙阻止道:“不用了,指导员,以后还有机会的。今天,我只是想回来看看,还有,我想去看看毛东亮班长。”
方指导员说:“哦,连长带着他们去劳动了,可能快回来了,你等会就可以见到他。说好了,今晚别走了,再吃吃咱八连的饭啊。”
陈家明没有坐在连部等毛东亮回来,他想上菜地去找他。跟指导员打了一声招呼,就径自来到了菜地。菜地里很安静,连长他们都已经回去了,只有毛东亮那绿色的身影在空旷的菜地晃动着。陈家明轻轻地走到毛东亮的旁边,才几天不见,手里拿着铁锹,正在菜地里卖力翻着地的毛东亮,就变得瘦了,也黑了。陈家明心里一阵悸动,一股酸涩冲上了他的眼中,他冲着那沉默的身影很动情地喊道:“老班长……”
毛东亮回过头,一看是陈家明,满脸的兴奋:“哟,陈家明,你回来了!”
陈家明上前去拉住了毛东亮的手,难过地说:“班长,别人都回去了,你咋一个人还在这里干活呢?”
毛东亮笑着说:“我是想把剩下的这点地翻完再回去,再不多干点,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陈家明心里一颤,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掏出烟来,给毛东亮递过去一支烟,低着眼睑说了一句:“老班长,都是我……”
毛东亮接过烟打断他的话:“陈家明,再别这样说了,这事已经过去了,千万不要让这事对你造成心理压力。噢,对了,你是今天上午刚回来的吧?”
陈家明点了点头。
“听说把你分到团部警卫排了,这挺好的,比回咱们连要好,警卫排也算是团机关,你现在也是机关的人了,也是咱的上级领导了。”
“老班长……”
毛东亮拿拳头砸了陈家明一下说:“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听说你分在了机关,我替你高兴呢,陈家明,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能分在警卫排?”
“我想,是不是梁莎莎的父亲梁副主任,在里面起了作用?”
“你这次脑子算是开窍了,那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呢?”
“我这次是铁了心了,她姜丽萍不和我正面交锋,她以为这样可以拖着我。因为这事,还让我把你给连累成这样,说啥,我非得和她断了不可!”
毛东亮皱了皱眉头,说:“陈家明,我倒赞成你和姜丽萍断,但不是因为我的现在,我觉得你们之间的感情,缺少了某种能让你们连在一起的东西。人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你从农村当兵出来不易,能提干更是不易,你的未来应该有更好的发展,你要有一个更适应你展翅高飞的环境,而这些,姜丽萍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也许我这样说残酷了点,但看到你现在这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我觉得我做的是对的,你现在进了机关当了警卫排长,以后好好发挥你的文学专长,我觉得你的世界是宽广的,而我的选择也是正确的。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比我更适合也更应该留在部队里发展……”
陈家明已是满眼泪水:“老班长,你不要再说了……”
毛东亮挥着手说:“陈家明,我还要告诉你,目前的情况看上去对你非常有利,梁莎莎有个当副主任父亲可以帮你一把,但你脑子也要清醒,凡事都得靠自己,自身一定要过硬。就像你们写诗歌的一样,你说你的诗歌由我推荐到省报同学那里发表了,这本来是你的东西写到了发表水准,我的那位同学只是引引路,如果你的东西写的不过硬,他也没法给你发出来。我说的意思就是,今后,你还得努力工作,给人家梁莎莎争口气才是。”
陈家明点着头。
陈家明一心记着毛东亮的话,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有自身素质过硬,才能不负所望,也才能有所作为。为此,他不把自己当作一个准军官看待,而是像以前一样是个普通的士兵,他每天腰上扎着武装带,带着哨兵,到团部大门口,与站在大门侧面哨位上的哨兵交接哨。哨兵交接完好,他又带着下哨的哨兵,回到警卫排。他认为这样能使自己尽快熟悉和了解这个新的岗位。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忙忙碌碌又内心充实的陈家明很快就适应了警卫排的工作。偶有闲暇的时候,他忍不住会想起梁莎莎来,他曾到卫生队去过,在那个取药的小窗口前去看过,小窗口里伸出来的是一个男兵的头颅。陈家明不好去问,只好转身离开了那个小窗口,没有梁莎莎身影的那个小窗口,对很多男军人们,尤其是对陈家明来说,是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陈家明自从集训队回来后,便再也没有梁莎莎的消息了,她也没有打过电话来,他算了算日子,想着梁莎莎也快回来了,这样想时,心情便十分地舒畅。
梁莎莎一回来,就到警卫排来看陈家明了。
看到梁莎莎,陈家明心里一下子泛起莫名的喜悦,他惊喜地说:“我想着你该是这几天回来的,却没想到你回来这么早。”
梁莎莎红着脸,微微地笑着说:“我今天刚到,听说你分在了警卫排,离得也近,就过来看看。看你都当上排长了,多神气啊。”
陈家明一听,心里一动,一种温情就在他的心深处轻轻地摇啊摇啊,很快就把他很彻底地淹没了。他也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只是傻傻地看着她,搓了搓手才说:“你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梁莎莎看着桌子上的杯子:“这个是你的杯子吧?我先喝口凉的。”说着,就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陈家明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梁莎莎喝完水后,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抹抹嘴说:“你现倒的太烫了,我都快渴死了,刚回来还没顾得上喝口水,听说你在这里,就来了。我喝口你的水,你紧张啥呢?”
陈家明吭哧道:“我没……紧张呀?”
梁莎莎扑哧笑了:“还说没呢,说话都结巴呢。陈家明,这下可好了,你在警卫排,我们离的近了,每天都可以见面,今后我们在一起谈论诗歌就方便多了。嗳,我在卫生学校最后那几天里,还写了一些诗,哪天你给我看看。这样吧,干脆这个星期天你到我家里去吧,反正团部离师部又不太远。”
陈家明一听要去梁莎莎家里,为难了:“去你家里?不太方便吧,要不你还是拿过来吧,在这里也可以说呀……”
梁莎莎开玩笑地说:“怎么了?上我们家有啥不方便的?我还有好多好玩的事要给你说呢,在你们这里咋说?办公室的气氛太严肃,笑笑闹闹的,叫别人看见了,也不好。”
陈家明不吭声了。
梁莎莎打量着陈家明,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噢,陈家明,你是不是怕我爸爸呀?他有什么可怕的?其实呀,在我家里,他也就不是什么副主任了。你呀,还是不了解我爸,他这个人没啥脾气,对人挺温和的。你要怕他,我们就说我们的,不要管他就是了。”
见陈家明还是一脸的为难,梁莎莎摆了摆手说:“好了,就这么定了,星期天上午到我家去。我现在回家去了,坐了一夜的火车,有点困了,回去要睡一觉。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一定要过来,我给你打电话。”
陈家明只好点了点头。
星期天很快就到了,陈家明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梁莎莎的家,梁莎莎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陈家明,你干啥呢?咋还没有过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可不要变卦啊,快来吧,我爸说了,叫你过来吃中午饭呢。”
陈家明一听梁莎莎又把她爸爸给惊动了,心里不由得有些胆怯,他跟梁副主任只是去年演讲时见过一面,根本就没接触过,这么大的首长,还没有见,心里就先憷了。他吞吞吐吐地对梁莎莎说他下午再过去好了,他是想下午去至少不用和梁副主任坐在一个饭桌上。梁莎莎却不依:“你说啥?下午来,我爸都准备好了,别犹豫了,没人会吃了你……你是不是要我爸亲自给你说,你才听呀,快点,我等着你……”
陈家明慢慢地放下电话,站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办公室,给警卫排胡排长请了个假,就到师部家属院,去梁莎莎家了。
梁莎莎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不时地往窗外看一眼,她在等陈家明。梁副主任腰围着围裙,端着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也向窗外瞟了一眼,问梁莎莎:“这个小陈,可真够磨蹭的,都这会了,咋还没有来?”
梁莎莎嘻嘻笑着说:“都是你,谁让你是个副主任呢,你把人家吓得不敢来了。”
梁副主任把菜放在餐桌上:“咦,他怕我干啥呢?我又吃不了他。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走到电话前,伸手刚要拿起电话,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梁莎莎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冲着父亲说:“爸,别打了,他来了。”她过去打开门,陈家明走了进来。
陈家明一见梁副主任,就一个立正,敬礼:“主任!”
梁副主任把他的手拿下来:“快来坐,就等你了。”
梁莎莎冲着陈家明:“我肚子快饿死了,你怎么才来?”她又朝着里屋大声喊道,“妈,妈,快吃饭了。”
莎莎妈不紧不缓地从里间屋子走了出来。陈家明又准备敬礼,梁莎莎白了他一眼:“你省点吧,哪有这么多礼数?”
陈家明不好意思地把举了一半的手放下来,羞怯地喊了一句:“阿姨,你好!”
几个人依次坐了下来。梁副主任看了看桌上,想起什么,说:“小陈,你来了,咱们就喝几杯酒吧。”起身就要去拿酒。陈家明赶紧起身推让着。
莎莎妈瞪了梁副主任一眼:“你就知道喝酒!”
梁莎莎笑道:“这是爸找借口呢,不然,陈家明不来,他哪敢说喝酒呢。”
莎莎妈又瞪了女儿一眼:“你这么说,好像我把你爸管得多严似的,他啥时候听过我的话了?”
梁莎莎依旧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妈,这话可有点不公平,我爸啥时候没听过你的话了?”
梁副主任见老婆反对,只好坐下,自嘲地说:“老婆关心,我也还是小心。小陈不想喝,我也就不喝了。”他一边夹菜一边问陈家明,“来,小陈,吃菜,别拘谨。常听莎莎说到你,说你会写诗,莎莎也喜欢诗,可她就是写的不好,你今后可要多教教她。怎么样,你到警卫排工作还适应吧?”
陈家明挺直腰身答道:“还适应。”
梁副主任说:“警卫排比连队里的排要难干一些,机关人多嘴杂,给机关搞警卫服务,没有在连队那么简单。不过,警卫排更能锻炼人,你在这里锻炼锻炼也好。”
陈家明刚要回答,梁莎莎不满了,她瞪了梁副主任一眼:“爸,你叫人家吃菜吧,这可是家里的餐桌,要谈这些,回头让陈家明到你办公室谈去。”
梁副主任只好打住:“好好好,饭桌上不谈工作,吃菜。小陈,吃这个,大盘鸡,这是我的拿手好菜,你尝尝,别客气。”
梁莎莎也往陈家明的碗里夹菜:“陈家明,快吃,吃完了还要帮我看诗稿呢。”
陈家明平时是吃的食堂,早就练就了吃饭迅速的本领,但让他在副主任和副主任夫人面前大吃大嚼的,他还放不开,看梁莎莎吃得挺快,早早地就放下了饭碗,他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了,吃了个半饱也就跟着放下了碗筷。梁莎莎一见陈家明吃好了,就叫陈家明到她房间去看她的诗稿。陈家明跟梁副主任夫妇打了声招呼,就跟着梁莎莎走进了她的房子。
梁莎莎把门关上,调皮地冲陈家明挤了挤眼睛:“我看你坐在那里一点也不自在。叫他们慢慢吃去,我们说我们的,你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