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仇每走一步,地上便会滴几滴血。
他走得很慢,却很坚定。
范可救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墨仇,表情从惊诧到恐惧。
他长得虽然凶悍,但谁不怕死。
眼看谢不安连一刀都挡不住,这濒死青年到底用的什么邪法。
人对于未知的恐惧让他不敢去赌,一但下定决心绝不拖泥带水,只见范可救转身就跑,毫不犹豫。
墨仇见他跑的不见踪影,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众人见状都围了上来看他的伤势。
墨灵儿将他抱在怀里,眼泪流了下来。
其他三人也是一阵唏嘘,都心中暗自佩服。
且不说他是善是恶,只看他如此重伤还要回来救人,并且拼死杀掉一人,足以让人敬佩。
过了一会,墨灵儿见墨仇一动不动,正想合众人之力将他先抬到安全之地。
听见墨仇吭了一声,众人都是一阵紧张。
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艰难开口道:“今夜,多谢三位仗义出手,若是没有三位,我们二人已经命丧黄泉了!”
顿了顿,不等众人开口接着道:“各位,我已无碍,三位抓紧离开此地疗伤吧!”
张心儿下巴都要惊掉,暗道:“你这叫无碍?”
霍云亭老成稳重回他道:“今晚见这群魔乱舞,我等是自愿出手,兄台不必客气,只怪我等技不如人还要兄台拼死相救,多谢了!”
说完一个眼色对着张心儿两人示意要走,显然是不想在参和这里的事情。
张心儿临走看了一眼墨仇,三人便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三人走后,墨灵儿关切问道:“你怎么样,我们不要去了,先去疗伤吧。”
说着就要扶起墨仇。
墨仇抓住她的手道:“我等今天等了五年,今日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差一步,以后恐怕要再来就是难上加难了,再过一刻钟我们便去将军府。”
墨仇说的坚定坚决,不容一丝犹豫与反对。
墨灵儿只得搂着他,半躺在这街心。
突然,墨仇睁开眼睛,将墨灵儿的耳朵拉到他嘴边,对着墨灵儿轻声说:“灵儿你不要扭头,在你正后方的街角暗处,有一人躲藏在那,刚才打斗我没有主意,这人修为不是很高,他离你约摸十丈,你若是突然出手,他应该躲避不急。”
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大喝了一声:“灵儿小心!”
双手要推开墨灵儿,哪知道此刻他确实伤得很深,墨灵儿知道危险来了,死命挡在他身前。
只觉得又肩膀处一疼,一支飞刀扎在她肩膀之处,她随手拔掉,身子突然弹起,一剑刺向那街角。
只见一人嗖的一声从暗处一飞冲天,一拉屋檐,飞身上了屋脊。
墨仇看向那人,见灵儿还要在追,叫她回来。
那人见状从屋顶一跃,消失在黑夜之中。
灵儿回到墨仇身边,墨仇查探伤势,发现并无大碍,对灵儿说:“这人是老相识了,他便是跟我在神龙潭里无根果的那个人,九斤叔叔说他是儒家的人,今晚来的都是魔头,儒家不敢公然出来,只是派了个探风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说完竟然自己慢慢站起身来道:“走吧,去将军府,问问将军大人,为何这么不想见我!”
他泡过蛟龙血,又吃了蛟龙胆和肉,愈合能力强于常人许多,若是一般人今晚这样的伤势早已经死了,他却只是休息片刻。
虽然现在腹部伤势还是很重,但是比刚才要好一些。
它咬着牙扶着墨灵儿,一步步向将军府走去。
半个时辰前。
将军府。
独孤信独自一人在书房坐着。
他的书房很别致,书架上放满了书。
他虽是武将出生,但是毕竟身居高位,文的当然也要懂得。
屋里很暗,已经快到子时了,他却毫无睡意。
他此刻竟然有一些担心,在此之前他并不担心,因为他做了足够的准备。
虽然音落告诉他,此刻他的修为并不足为虑,连音落都有不如。
但是以他谨慎的性格,他知道凡事都要万无一失。
于是他找来了以前的南海四魔,又让人出面找到了莫天琊和逍遥二仙。
这些出了名的老魔头,再加上他一手训练的死士,即便是墨仇有后手,他这样的阵容也该够了。
但是他竟然不是被一击而溃,找到三个天剑山庄的人参和进来。
但还好,实力也只一般。
直到前方来报,墨仇离将军府只有三里的时候,独孤信着实吓了一跳。
难道连莫天琊都没拦住他么?
正在思量着,一个黑衣人前来禀报。
他急切的上前一步问道:“如何了?”
那人答道:“禀将军,人已经被莫天琊杀死,但是~”
独孤信听他说但是,心里一沉赶紧问道:“快说,别吞吞吐吐。”
那人赶忙道:“莫天琊也被那人杀死,两人同归于尽了!”
独孤信一头冷汗冒出来。
不过他一颗心却放在了肚子里,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待众人退下,他自言自语喃喃道:“死了,死了,这次死干净了!”
突然间厢房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门外独孤音落双目赤红的瞪着他,咆哮道:“你说过只是抓他来的,你说过的,为什么要骗我?”
独孤信见是女儿,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
独孤音落走了进来,走到她父亲面前。
见她父亲没有回复,继续问道:“说啊!”已经歇斯底里。
独孤信仿佛一下老了很多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道:“你可知道即便是我饶了他,国君也必定要杀他,因为他在五年前就是一个死人了,今晚为何血流成河都不见城防军,为何天子脚下可以长夜厮杀,为何要找那臭名昭著的天玄教,这些你都看不明白吗?”
音落听他如此说轻蔑一笑道:“不要说这些,为什么会如此你比谁都清楚,你不要去扯国君,他也是你的棋子而已,但是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知道我就只是独孤音落,为什么你要利用我,欺骗我!”
独孤信看着她说完,并没有立即回复。
他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回头坚定道:“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的责任便是你的!你这辈子也撇不开!”
他这话说的毫无道理,即便他是楚国将军,但这句话好像又并不是在说尽忠国君,似乎有比对尽忠国君更加重要的东西,需要他们一起承担。
更奇怪的是独孤音落听到这句话一下跌倒在地,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那感觉便是不得不承认独孤信说的就是如此,只得认命。
独孤信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开口道:“他已经死了,结束了,忘了他,开始你的新生活。以后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父亲不再逼你,一切都由父亲来承担,你好好的过日子吧”。”
独孤音落听到这话,看着父亲,发现他已两鬓斑白,身形也已经佝偻。
不知何时起父亲已经不再伟岸,仿佛一个需要依靠他人的老人一般。
这一刻独孤音落似乎下定决心,轻轻的靠在了父亲的胸膛!
独孤音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满脑子都是小时候与墨仇嬉笑玩闹的画面,要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应该已经要嫁给他了。
她想到这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儿时的感情是最真挚的,不含一丝杂质,可如今她儿时最珍贵的回忆,已经变成了噩梦和深深的愧疚。
独孤音落的房间不大,她此刻坐在东侧窗前。
屋里没有点灯,她的房间很雅致,以前小的时候,墨仇只要来找她,必定不会走正门,总是以各种方式,偷偷的跑到她房间里躲起来,然后再一下子出现,经常把独孤音落吓的一跳。
他又赶忙上前哄她,这独孤音落偏偏喜欢墨仇和他的闹剧,想到此又不由的一声傻笑。
突然天空一道闪电将半边天空照的透亮,接着便是一声轰隆,雷声滚滚。
这天当真说变就变,眼看是要下暴雨了。
雷声将独孤音落的回忆打断,她起身伸手要去关住窗户。
手正要拉住窗栓之时,突然顿住。
独孤音落修炼了五年,天赋极高,如今的修为已是不低应该与张心儿也不逞多让。
她之所以停住了双手,是因为她可以肯定,此刻这在她身后的房间内,有人在那。
今夜这皇都四门大开,牛鬼蛇神都进来了,是谁这时候跑进她的房间呢?
不管是谁一定不是好人就对了,这将军府虽然说不是龙潭虎穴,但至少也不是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吧!
她猛的扭过头来,因为背对着敌人是最不明智的,同时手中一抖,一根发簪在黑暗中,嗖的一声射向黑影。
她屋内没有点灯,只能看到一个黑影站在屋内,但发簪飞出去却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样子应该是打中了,但是那人怎的还站在那,不声不响。
音落有些害怕了,正要张嘴叫人,那黑影开口了,声音仿佛是喉咙里挤出来的,压抑,低沉,愤怒,失望,伤心都在里面。
只听那黑影道:“你现在胆子大的多了,不像小时候,只会哭。”
独孤音落听完,怔住了。
她先是一喜要开口喊清欢哥哥,但又止住,又是愧疚,因为她的原因,他差点被杀掉,接着便是害怕,因为他并没有死,那他回来定是不会轻饶她。
三种情绪不断在心里纠结着,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一般,呼吸都变得困难,大口的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咔嚓”一声惊雷,闪电照亮了半个夜空。
就着这一下闪电,音落看到了墨仇的脸。
他头发散落,满脸血污,腹部包了好几层,还是止不住一片鲜红渗出来,可见伤口之深,腰间挂着一把刀,右手却在胸前,手中还抓着刚才独孤音落射过来的发簪。
墨仇见独孤音落不说话继续道:“我不问你为何害我,从我见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你再也是我认识的那个音落。当然,我都理解,因为不要说六年,人要变,一瞬间就够了。我这次来不是找你兴师问罪,也没兴趣听你解释,只是借你一用,你不要做无谓反抗,我即便重伤垂死,你也不是对手!”
当独孤音落听他说到:“看见你第一眼,便知道你不再是以前的独孤音落”的时候就已经泣不成声。
听到后面,墨仇的声音就越来越没有感情色彩,平静的让人害怕。
正当音落要出声反抗之时,只觉得身上一麻,墨仇快如闪电,已经点了她大穴。
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墨仇一把将她夹在腋下,走出了她的房间。
独孤信还在自己书房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他睡不着,并非因为杀了一个楚清欢,而是他身上的担子还很重,路还很长,他却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
门被推开了,他灯光调的很暗,他很愤怒,因为有人居然不敲门就敢将门推开。
正要发作,只见从门外飞来一个人,速度极快,直奔他而来,他下意识反应,双掌迎出。
他也算戎马一生,修为虽说不及楚中堂,但也是军中的好手,只是近些年很少出手。
他运足了元力双掌拍出,哪知道那人元力高出他太多,只听“砰”的一声,他被打的倒飞出去,撞在身后墙上,肋骨至少断了两根。
他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重重跌在地上。
来人从空中落下来站定,将腋下夹着的人放在椅子上,转头看向独孤信。
独孤信检查自己伤势,发现并非致命,便抬起头来一看。
看见是墨仇,又看见旁边被点了穴道的独孤音落,立刻用手指着墨仇道:“是你,是你,是你,好,好的很!”
他本来想说:“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话到嘴边发现这句话不仅说了没用,反而自己承认了,晚上的人都是自己派去杀他的。
虽说他知道人家都找上门了,自然是瞒不住的,但是他毕竟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短暂的惊讶后很快便已经恢复了清醒,不该说的一句也不会说,当真老练得很。
他手指颤抖的指着墨仇,又缓缓放下,对着墨仇道:“音落可是与你从小一起长大,你要杀她么?”
他毕竟还是关心自己女儿的。
墨仇听他开口了,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回道:“独孤叔叔,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不也一样要杀了我么?”
独孤信一时被他的话噎的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