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一阵雷声,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
“大人!”齐延用衣服遮着怀里的东西,“我们发现一块偏僻的竹林地下堆了很多彩色的粉状物,类似于水粉类的东西,里面的确有迷药。此外我们还发现了,假山附近的几支竹子又被人挖动的痕迹,竹子空心的部分还有一丝血迹。”
“果然!”司徒敛君眸中一亮,“来人,把二夫人给我带上来!”
看见那些被搜出来的粉末,二夫人神情呆滞地坐在桌前,有些精神恍惚。
司徒敛君给她倒了一杯茶,等她冷静下来后便将桌上的胭脂推了过去,问道:“二夫人,我检查了您的房间,房里的胭脂都是新的,完全没有被用过的痕迹。而在您屋外的竹林里,发现了被掺入迷药的胭脂,您可否解释一下。”
二夫人看了看桌上的证物,又看着司徒,颤颤巍巍地说:“我不该相信他的...我不该相信他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突然跪在地上拉住了司徒的袖摆,一个劲地摇头哭道,“大人,我发誓我没有杀我的孩子,我是迷晕了他,但我真的没有杀他啊大人......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二夫人,您先别激动。”司徒扶着她坐到边上的椅子上,“您冷静一下,把案发当日,你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二夫人抽泣了半晌,直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才叹了口气,慢慢道:“案发前几日,刘扬来找过我。他说,有人盯上了置儿的图纸,要预谋杀掉他,把图纸抢走。他和我说,中元节那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靠近小竹林,要想办法把他留在房中。可置儿的性子急,我定是拦不住的。他给我出了一计,让我准备了迷药,还说毕竟保住他的命要紧,等他醒了再做解释也不迟。”
二夫人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中元那天,置儿早上用膳来找我,说图纸放在我这里保管。大夫人她们都听见了。我以为只要图纸不在他身上,他就会没事的。之后我问了刘扬,还要不要去置儿那里拦他。刘扬说他们盯上的就是置儿,所以才出此下策让我保他的。他还说,他晚点会去置儿那里查看的,让我放心。”说到这里,她不住地又开始哭,“当时我也没多想,那几天我都提心吊胆,想着老爷回来之后,或许歹徒就不敢拿置儿如何了。谁知道,老爷要进宫,等老爷一走,我就慌了,连忙去了置儿那里。果不其然,他听不进我的话,执意要去竹林。我…就下手迷晕了他。”
“夫人,我有个疑问,他为何要去竹林呢?”司徒敛君微微皱眉。
“他说,父亲要与他约谈,是阿扬告诉他的。”
“刘扬?”
“是,我和置儿说,老爷刚刚走,怎么会找你谈话呢?他不相信,就说了一句让我别管。”二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叹道。
“那当晚,刘扬是否有去刘置房间查看呢?”
“置儿出事后,我太伤心了,就跑去指责了他,他说,他也被人迷晕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置儿就出事了。”
刘扬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他杀掉的刘置吗?司徒脑内思索着,再一次浮现了竹林中他与大夫人的对话。
“二夫人,请问,将军平时对两个儿子如何?可有偏心的情况?”
“这…”二夫人细细想了想,“老爷平时在家对他们都很好,我也不太了解他们军队的事情。不过我感觉到,自从老爷将那个什么图纸给了置儿,阿扬就一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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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发去往将军府前,大将军来找过司徒敛君。
“那天晚膳过后,我去找过刘置,他不在房间。随后我的夫人交给了我一份图纸,说是置儿放在她这里的。我当时没有打开,在路上遇到了太子,这才发现那只是一份很平常的兵马统计,并不是我要的机密。”大将军说着,叹了口气。
“我与陛下在宫中议事,殿下说我们谈要事,他去帮我回府拿图纸,不料刚刚到达将军府便发现了家里出事了。打听得知是我的二儿子,就联想到了图纸的事情,这才当晚偷偷潜入。”
原来如此,司徒敛君想着,怪不得他不直接登门拜访。
将军摇了摇头:“前线图是十分重要的军事机密,我一开始就不该交于一个孩子保管……”他满脸都是丧子的悲伤夹杂着劳累的神情。
“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图纸,可既然如此,为何他要将假的图纸给二夫人呢?”司徒敛君道。
“他…哎…”将军欲言又止,憋了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是我的过失,我已将图纸交给了太子殿下,这次绝没有任何差错了。大人,如今国家意图征战,我自然要以国事为重。我此番拜访,只因听闻司徒大人明察秋毫,求您务必查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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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目前看来的的确确有三份前线图。
第一份是刘置交给二夫人的,假的图纸。第二份是被人故意留在将军府中的伪造品。而真正的那个,现在只有刘扬知道了。
难道刘扬真的是凶手吗?他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等等。司徒敛君突然意识到,顾璟之既然看出了那张前线图是假的,他为何又不告诉大将军呢?如今临近出征,这张图纸不应该格外的重要吗?
司徒敛君的脸色着实把易楠珞吓了一跳。
看来是时候该和刘扬对峙一番了。
“来人!把刘扬带过来!”
倾盆大雨,她站在高堂之上,看着齐延将刘扬带入堂前。
“二夫人已经揭露了你欺骗她迷晕刘置的事实,且事实证明你的确知晓中元节当天,刘置即将被害,有重大作案嫌疑。”司徒敛君盯着他的眼睛,望见了他不以为然的神情,“你有何解释的吗!“
“司徒大人,我真的没有杀死我弟弟。我那天晚上本来是想救他的,但没想到我在整理卷轴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人在窗上扎了一个小孔,放进来了迷药,我早上还检查过了,您不相信可以去看啊!”
“那你又是从何得知中元节当天晚上,刘置会遇害呢?”
“是我告诉他的。”这时,大夫人突然从门外走进来,“大人不必再审,扬儿是我迷晕的,也是我杀的人。”
这一反转的情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姐姐?是你杀的置儿?是真的吗......你这是为何啊!”二夫人跑过去拉住了她,哭道,“你平日对我,对置儿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你......”
大夫人冷笑一声,甩开了二夫人的手:“他不过一个庶出之子,凭什么取代我扬儿在老爷心中的地位。”
“大夫人。”司徒道,“杀人偿命,这可不是儿戏,您突然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恕我无法接受。”她看了看边上的刘扬,对大夫人道。
“既然大人不信,那我边说说那日的事情经过吧。”大夫人道,“中元那日我特地安排士兵子时便回去休息,就是为了刺杀刘置。为此,我告诉我的儿子,母亲的探子收到消息会有刺客在竹林拦截并暗杀刘置,让他去告诉二夫人准备迷药将人困于房中,方便我行动。不料扬儿善良,说要夜间去查看弟弟的情况,我便托人准备了迷药,好让扬儿不要介入。中元那日,我看见老爷回来了,本想取消这个计划,不料天助我也,老爷却要连夜入宫。子时之后,我刺杀完了刘置,就将刀子藏在了事先挖好的几棵竹子中间,想嫁祸给二夫人。为此,我前不久还让处理花木的下人停工了几日,大人不信,可以去审问。”
司徒敛君强装淡定,内心却是无比的震惊与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刚刚在竹林里,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
“可你的房间离刘置的房间那么远,你又是如何穿过整个将军府完成这一切的。万一二夫人不放心出来查看,不就败露了吗?”司徒指着她道,瞳孔微微发颤。
“被发现了又如何,刘置死了,继承大将军的就只有我的孩子了。为了他牺牲又有何不可?”大夫人望向了边上的刘扬,眼底的温柔在旁人看来是那么的荒唐,甚至另类,诡异。
“姐姐…你……”在一旁的二夫人听得已是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呀!”刘扬望着大夫人,皱着眉头似是一脸的焦急。
“我知道,虽然老爷不说,但我可以感觉到,刘置在老爷心中比我的扬儿还重要。”她拍拍胸口,瞥了一眼二夫人,“我是老爷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夫人,扬儿是将军府唯一的嫡长子。自幼便刻苦练习,勤奋努力,无论是课业或是出身都在刘置之上。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能看着他被一个庶出之子抢去了地位。”大夫人说着,看向众人的目光夹杂着从未有过的冰冷。那么陌生,那么决绝。
“大人,我已将招供了,我认罪。我甘愿与您回衙门领罪!”她拱手道,眼睛死死的盯着司徒敛君。
司徒看着她,想辩驳,却哑口无言。
如何辩驳。说图纸是假的?说自己偷偷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可口说无凭,证据呢?有证据吗?
“大人。”见她迟迟没有发言,齐延小声唤道。
半晌,司徒敛君暗叹,一挥衣袖:“将军府大夫人梁氏因谋杀罪被逮捕,由永芜县衙门捕头易楠珞,即刻上报朝廷。结案!”
回衙门的路上,司徒敛君闷闷不乐,一点都没有结案后的轻松。齐延掀开一点点帘布,看向了轿中的她,挠头问道:“大人,你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你那么开心啊?”司徒盯着一处发呆,头也不抬地问道。
“结案当然开心了!我们那天秘密行动的事情,太子没有找上门来怪罪,线索人证样样俱全,有啥不好。”齐延扒在轿子的窗口说着。
“可我...”可我还是没有想明白,大将军那天分明已经离开了,刘置为何还要出门去小竹林,又为何要把手里的图纸交给他的母亲?刘扬在竹林里对大夫人说过那是一张索命图,难道,刘置是要让二夫人替他去死吗...?
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决了。
“唉。”司徒敛君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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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司徒敛君坐在院子里望着天发呆,雾蒙蒙的一片,像是还要继续下雨的样子。
不行,还是要查查清楚,至少把那真幅的图纸找出来吧。
她穿上夜行衣,从衙门后院溜了出去。
司徒敛君来到将军府门前的树林望去,这里虽戒备森严,但仿佛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气派,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冷清。从上次侵入将军府的那条小路溜进去,偷偷潜入了府内。她记得巡逻的哨兵是不会靠近屋子附近的,顺着围墙绕到了小竹林。已过子时,经过死者的房间,她张望着往屋后的林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