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同样宁静的深夜,月光如注,笼着西部某名不见经传的小树林。林内,因兵难而聚集了不少的难民,相互依偎在一起,担惊受怕诚惶诚恐的进入了睡梦。
唯有一位白净少年,辗转难眠,亦是呼噜声太过吵人,亦是自己内心深处的背负。枕着自己的胳膊,仰望深邃的星空,就像某一处被碾碎的琉璃,绚烂又破碎。记忆深处的往事一幕一幕的乍现在自己的眼前,无奈和伤感将自己掩埋。
“花歌,记住,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为花家平反,一定要。。。。。。”少年的母亲最后说的话,还未说出最后几个字就含恨而去。
“就是一家子的卖国贼!”
“母亲,还不将这晦气的丢出去?”
“这病秧子的小卖国贼也留不得,一道给丢出去了,断绝了关系才好,省的连累了我们!”
“哎。。。。。。罢了罢了。”
最亲的婶婶、小叔谩骂声,为了偷生,刻薄刺耳的言语直指刚丧母丧父的少年,那时的他也才七岁。
明明已然到了五月中旬,少年还觉周遭阵阵寒意,下意识侧过头去看身侧暖呼呼的奶娃娃,脏兮兮看不出样貌的小脸,扑闪着明亮又富有灵气的大眼睛正对上他,咧嘴一笑。
凝重的神情,一瞬间瓦解,也不知道自己哪个神经搭错了,在兵荒马乱的年头,捡个非亲非故的奶娃娃,自己都食不果腹,不知道该怎么养这七岁的孩子,柔笑“怎么?小萝卜头,你也睡不着么?”
奶娃娃不知该怎么安慰少年,一脸神伤,默了一会儿。
少年忽想到奶娃娃是个哑巴怎么会与自己说话,自嘲的轻笑了一声自己忘记真大,毫无顾忌的道出心中最深的秘密“小萝卜头,可知道花歌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奶娃娃一脸认真的盯着花歌,等他娓娓道来。
花歌的眼神从小奶娃的脸上移开,注视着远处的星空,缓缓道“我想成为梁国的大将军,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父母,守护这一国的黎明百姓,结束这兵阀乱世,还乱世一个安宁。”讲到此处,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连一个小土匪都打的费劲“小萝卜头,可觉得我可笑?”
奶娃娃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花歌可是她的白月光,他说他能成为天上的战神,她都会深信不疑。
这看似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吐露心声,在奶娃娃的心底种下了一颗她毕生志愿的种子,她会助眼前这个暗自伤神的少年实现他的雄心壮志,一展抱负。
揉了揉奶娃娃的发干的发丝,每一根发丝都感受到花歌指尖触摸的温度,心神恍惚的顿住了摇晃的头,静静聆听他的内心“我要实现我父亲、母亲的遗愿,为国效力,为花家平反!!”
奶娃娃稚嫩的双眸一顿,立马回复了平静,一般孩子可能还意识不到平反为何意,可奶娃娃不是一般的孩子,是一个七岁的神童,是何家村的何月芽。平反和遗愿两个词汇,她已经晓得了花歌到底经历了什么,无数凄惨的画面已经让月芽心底泛起了寒意。
她仍然记得几天前的废墟里,这个白净的少年提着一把钢刀的剪影,迎着火光,冲着自己暖心的一笑,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在自己眼里的阳光少年,他内心居然背负了那么多。
血海深仇被平静无波澜的星空所掩盖,周遭仇恨的气息越发浓烈,月芽似乎感受了什么,抱住了花歌的腰,软糯的身子往他身上栖了栖。
腰间一紧,心中也莫名的一暖,花歌意识到不该让一个孩子听这些沉重的话,拨了拨自己的刘海,转移话题,指着繁星点点“小萝卜头,那星星真好看。”
月芽抬眸望去,顿时呼吸一滞,不似一般孩子看星空一样欣喜,甚至有些厌恶。
就是她在半月前看到了星空的异样,最赤红的两星星汇聚缠绕在一起,天真跑去告诉自己的父亲,父亲伤神的淡淡吐露了几个字“祸事将近”,半月后的梁国爆发兵乱,而月芽失去了父母亲。单纯的月芽,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看见那两颗星星造成的。
可月芽不知道是,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天赋异禀,能看懂荧惑守心的天象。
翌日,天蒙蒙亮,花歌起的很早,给大伙又摘了不少的野果子充饥,挑了几个各大多汁甜美的给了带着孩子的杨旭和王贾,两人均是因乱世才流落到难民堆里。
“多谢花小兄弟!”杨旭接过野果子,道了句谢,愣愣的看着手中嫩绿油亮亮的果子出了神,身后这个孩子已经昏迷半个月有余,一次都未苏醒,也查不出倒是什么缘由。
“杨大哥客气了,你能只身一人不顾自己的安危从马贼手中救下雇主的孩子,是有情有义的英雄,更是我花歌崇拜的人,这般的武艺高超。”花歌一顿天花乱坠的夸,不过除去夸的部分,其他都是杨旭自己说的来历。
“受人之托,在马贼里救起雇主家的小公子,也是自己应尽的职责。”杨旭淡淡了看了一眼花歌应了一句客套话,又盯着手中的野果子沉思了起来。
见杨旭对自己不咸不淡,也没有意思在闲聊下去。
“恳请杨大哥收花歌为徒!”花歌忽单膝跪地,虔诚的向杨旭抱拳做辑,深深的扣了一头。
这突如其来的拜师,倒是让杨旭拉回了思绪,揉了揉眼眶,有些头疼的打量着瘦弱的花歌,自己还在执行任务,怎么可能半途收徒“花小兄弟你快快起来,我就是一个走镖的,能从马贼手里逃脱,纯属是凑巧。”
双手去扶,可花歌这倔驴一样的性子,不见杨旭答应梗着脖子硬是不肯起来“花歌也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是想为国效力,能参军,为结束这场乱世出一份绵薄之力。妄杨大哥成全!”
“花小兄弟,快起来!”杨旭忙去扶花歌。
花歌依旧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铁了心跪着不起,杨旭到觉得像似一种软威胁,心中也一丝不满。
反手一把重重的搭上了花歌的脉搏,花歌纤细的小胳膊怎么受得住,不由的吃痛,不客气道“骨骼略松弛,任督两脉淤堵多年,气虚还亏,练内家功法已经无望。此乃,习武资质里最差的九等都够不上,哪怕是我收你为徒,也是徒劳。”
说完不留情的,甩开了花歌的胳膊。
此话就像压在头顶的乌云,压抑不屈不甘心,花歌如同被判了死刑,这样的话以前的武馆师傅不是没说过,可他不死心,现下杨大哥这样的高手又来确诊一遍,难道这习武只能是天赋异禀的人才能习得成功么?
这样的身体怎么能实现自己的抱负?花歌的僵持的身子,已经凉透了大半截,和狱中死囚听判决一般。其他看热闹几人,齐刷刷的屏着气息,有意无意的看向这边。
王贾也被杨旭的声音惊道,意识到情势似乎不妙。
王贾凶起了一张老脸,大骂了几声“看什么看,都忙自己的去!”
王贾长得就有些魁梧,说魁梧还不如说有些胖,办起凶来,这几个看热闹瘦弱的难民还真的有些怕,纷纷散了去。
王贾去拉花歌,在花歌耳边小声劝道“花小兄弟,你这又是何苦?就算你救过此人,可你瞧着这个大爷也是不买账啊。白白丢了面,作践了自己,到让别人瞧了笑话。”
王贾声音虽小,但这讽刺杨旭不知恩图报的话倒也让杨旭听了去,不由的让他了生气,怒瞪了一眼。王贾忽接受这犀利的眼神,心里一颤,意识到杨旭可能听见了自己刚才那番话。
起身堆着笑“杨大爷,还饿着吧?”抱起自己的女儿,似脚底抹了油往林子里去,传来王贾的喊话声“我去瞧瞧还有没有野果子摘!”
杨旭见人都散去,不用顾忌面子问题,肆无忌惮继续打击“你这样瘦弱的身子,和那些府上弱不禁风的公子哥也差不了多少,就算你专心习外家功夫,也就是现在的基础上,强上那么一星半点。”
杨旭也不是天生的冷血无情,只不过在京都瞧见的人多了,打着为国效力的幌子贪图的就是钱财功名,下意识的把花歌和他们那些人混为一谈。更何况花歌这样的身子自己教他就是害他,武功没有练到家,就这样的身子上了战场不就是白白送了命么?
花歌面如死灰,杨旭不削的瞥了瞥嘴,冷声继续“这人,习武,无非是两种,一是自保,二是为了功名。如是第一种,你现在的拳脚功夫已足,第二种,以你天赋也就是徒劳。别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
忽然一个大石子,砸到了杨旭的脑门上,硬是红出了一大块,杨旭顿怒,顺着方向看去,月芽怒气冲冲,圆圆的大眼瞪着他,气的小脖子都泛红,软糯的小身子都跟着大喘气起伏。
“你这小奶娃是做什么!!”杨旭扶着额头,憋着怒气小吼了一嗓子。
花歌惊了一下,忙起身团住了月芽,向着杨旭说软话“杨大哥,小萝卜头,还小,顽皮些,妄杨大哥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转头,严肃起了脸又训诫月芽“小萝卜头,没大没小,可不能没了规矩,快和杨大哥道歉。”
杨旭见花歌如此护着月芽,又好气又好笑,又好像自己会小气的和一个奶娃子见识一般,自己可是堂堂的男子汉,怎么会连这点气量都没有,霎时间气得语噎。这头月芽从开始到现在压根没有任何的让步,冷着一张小脸目不转睛的看着杨旭恼怒的神情。一般孩子,瞧见这样的场景,哪怕是自己熟悉的父亲这样吼上这样嗓子,早就眼中带泪了,可月芽却偏偏不。这倔强傲娇的样子,都因杨旭这样把她的花歌说的一分不值,气的她都昏了头。
月芽气的一语不发,杨旭倒是想起了她是个哑巴,不在理会,负气背起了自家昏迷的小公子往东面而去。花歌见状,着急忙慌的喊上了王贾,随着后头跟着,几人便脱离了大部队先行了一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