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惊悚之余
夜更深，风更急，刀一样刮面生寒。
秋色满院，秋意满院。
东方普静他的脚步比来时更沉重。
二十六具尸体的悲惨景象，始终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更让人恐惧的，则魔鬼一样的蝙蝠。
沿着花径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来，握拳仰天悲呼道：“蝙蝠，那怕你身在幽冥，我也要闯进去将你拖出来！”
独孤云天与欧阳中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因此谁也都没有作声。
来到客厅坐下，仆人们端上茶来，三人默默地呷了一口茶，独孤云天这才说道：
“目前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比较奇怪。”
东方普静问道：“何事？但讲无妨！”
独孤云天道：“以这个杀人凶手的武功，在击杀众人之后，再对付令千金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为何先将令千金诱离这个地方？”
东方普静道：“这个问题，我们夫妇也曾想过，我们原来以为，他将梅儿掳去，意图是要胁我们夫妇做什么事情，可是我们在从天龙古刹回来的路上，也遇到了那个叫蝙蝠的人，他将梅儿的一只右臂砍下，交与我们，并未要胁我们做什么？”
独孤云天奇道：“那……小姐的尸体……”
东方普静道：“等我们返回镖局，梅儿的尸体已经被送来了。”
接着吩咐一个仆人道：“去，把洪伯叫来。”
不大一会儿，老管家洪福来到，连忙趋前施礼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东方普静道：“是你第一个看见小姐的？”
洪福面上犹有余悸，不住点头。
东方普静道：“你将当时的情形再详细与我们说一遍。”
洪福说得很详细，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独孤云天那么仔细的人，不时的提出问题。
从他的神态、声调看来，听来，他现在非但已经回复正常，而且非常之冷静。
说到最后，洪福的老泪又流下来。
东方普静的难过当然绝不在洪福之下，可是这一份难过，已经被那一份恐惧掩盖。
就连东方普静和独孤云天，都绝不是那种胆小的人，但是听到洪福那番说话，亦难免有毛骨悚然之感，一个被斩成六截的人，竟然能够走回来，竟然能够说话，而且双手将自己的头捧起来，这种事，实在恐怖。
亦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欧阳中原一手捂着酥胸，另一只手紧紧拉住独孤云天的衣衫，浑身不停地颤栗，仿佛是被吓呆了，望着老管家洪福，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在那儿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洪福显然并没有说谎，因为没有说谎的必要。
听罢，东方普静沉吟了一会，目注独孤云天欧阳中原，手指洪福，道：“这是我家的老仆人，亦是这里的管家，我敢向两位保证，他忠心可靠，而且对凤儿，有如自己的女儿。”
洪福呜咽道：“凤姑娘是我看着大的……”
东方普静截道：“所以他的说话应该是绝对可信的。”
独孤云天道：“我们并没有怀疑这位老人家的说话，只是……”
东方普静不等他说下去，已自问洪福：“洪伯，当时你可有喝酒？”
洪福摇头，道：“老爷你也是知道的，除了逢年过节，老奴一向很少喝酒。”
东方普静道：“你也不像曾经喝过酒，而在当时的环境之下，你便是有睡意，相信也会清醒过来。”
重重的一顿，接道：“可是这件事，又怎样解释？”
独孤云天道：“鬼神之说……”
东方普静截道：“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独孤云天道：“晚辈也一样。”他转问洪福：“老人家，梅姑娘的尸体后面当时可有人？”
洪福道：“老奴可以绝对肯定并没有。”
独孤云天皱眉道：“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人头原先是别人顶着回来，至于其余的部份，则是在老人家昏迷之后，才被安置在高墙下。”
东方普静道：“这个解释很合理。”
独孤云天插口道：“人头当时曾经说话，对于令千金的声音，那位老人家应该非常熟悉。”
东方普静道：“不错！”转顾洪福道：“小姐的声音你应该认得出来的。”
洪福道：“那声音飘飘忽忽，在老奴当时的感觉，就只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后来看见是小姐，那听来就是小姐的声音了。”
欧阳中原非常紧张地盯着独孤云天，说道：“是不是……鬼……”她的双眸又露出恐惧的眼神，不敢再说下去了。
东方普静道：“他虽然在舟上也说是飞回幽冥，可是这种话，我们又焉能信实？”
独孤云天沉默了下去。
独孤云天忽然道：“湘西有一种邪术，老前辈不知可有听过？”
东方普静一怔，脱口道：“赶尸？”
独孤云天道：“正是，据说不少人也都见过，至于尸何以能够赶之上路这个问题，却没有人能够说得出来。”
欧阳中原倒抽了一口冷气，颤声说道：“弟弟，你是说，东方姑娘的尸体有可能是由蝙蝠以赶尸邪术赶回来的？”
独孤云天道：“这亦是一个解释，只是我也不太相信有这种邪术。”
接着又苦笑道：“江湖上传说，蝙蝠多年前已经死了，现在却竟然又再次出现。”
独孤云天接着问东方普静道：“老前辈，您说你们夫妇从天龙古刹回来的途中也遇到了蝙蝠？”
欧阳中原颤声说道：“难道世上真的有……有鬼？否则怎么解释这件事情的发生？”
东方普静接着说道：“我和内人一致认为，从他的做法来看，也不似当年蝙蝠公子的行为，但我们想了一遍又一遍，但实在想不出我们曾经与什么人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致使他竟以这样残忍的方法对付梅儿。”
独孤云天道：“这么说，前辈前几天碰到的蝙蝠公子，是由别人假冒的？”
东方普静道：“很有可能。这个人不可能活着，他很多年前就死了，是被我很敬佩的一位老前辈打死的，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独孤云天不觉以手加颊，向东方普静问道：“东方前辈，您江湖阅历比晚辈多，关于蝙蝠公子，您可知其来历？”
东方普静呷了一口茶，说道：“关于蝙蝠公子，江湖中有许多传言，有人说，他原是一位武林世家子弟，也有人说，他是一位独行大盗的儿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顿了一顿，东方普静接着说道：“但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此人武艺高强，行动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
东方普静接着说道：“在三十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两个大恶人，其中一个就是在太白楼与咱们交过手的澹台劫余，另一个则更加神秘，甚至人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此人自称蝙蝠公子。此人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心狠手辣。是陕甘道上的一名独行大盗，专门抢劫豪门大户的钱财，他每次作案，不但把人家的钱财抢劫一空，还把人家的一家满门屠戮殆尽，这也是为什么世上很少人见过他的原因。”
“江南扬州，城内原有一名大财主，外号叫欧阳东城，之所以叫欧阳东城，据说是扬州城内，有一半的产业都归他所有，我因年轻时替他保过几次镖，所以，与他有数面之缘。二十年前的一天深夜，家里突然燃起熊熊大火，人们把大火扑灭之后才发现，不知何人将他一家老小全部屠戮殆尽，我还因此差点吃上了官司，幸好那时我替人保镖，远走藏边，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又有人出来加以证明，才算万幸没有摊上官司。”
独孤云天问道：“这难道也是蝙蝠公子所为？”
东方普静接着道：“虽然没有查实，但大部分人认为，应该就是蝙蝠公子所为，因为欧阳东城也是颈部中刀，刀口又细又深，与他们的伤口非常相似，我相信，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他不但全部被杀，家里的财物也被人一卷而空，很符合蝙蝠公子的作案特征，很显然是家中的财物为他惹下了杀身大祸。可是除此之外，至今没有查到凶手的任何线索，令他逍遥法外。”
欧阳中原听到这里，只吓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声音发颤地问道：“真的？难道那个无翼……那个大恶人，专门找有钱人家下手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甚至声音有些发颤。
她用哀求的目光望着独孤云天，不但目光中充满了恐惧的表情，甚至在心里，也对蝙蝠产生的恐惧，害怕再说出那两个字。
东方普静看了她一眼，忽然问她道：“欧阳姑娘，我记得你不是洛阳本地人氏，听你口音，与扬州那边的口音也很接近，你既复姓欧阳，不知可与扬州的欧阳东城可有干系？”
欧阳中原早已被吓得脸色苍白，听闻此言，勉强笑了一笑，说道：“小女子确系江南人氏，但家乡并不在扬州，因此，与扬州的欧阳一家也并无什么瓜葛。”
东方普静一听，不由得大为失望，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哎！人常说，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全，可叹欧阳东城，一生乐善好施，到头来却满门被杀”
独孤云天道：“此事若真是蝙蝠公子干的，正好借此机会，将其除去，一来为东方姑娘报仇，二来也为欧阳东城一家申冤。”
东方普静叹口气道：“只怕蝙蝠公子早已死了。”
欧阳中原目光稍定，问道：“死了？怎么死的？”
东方普静接着说道：“据说此人好色成性，遇到容貌美丽的女子，先奸后杀，被他玷污的少妇长女，不胜其数，这些少妇长女中，有的甚至在江湖上颇有名望。甚至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姑苏慕容，也未能幸免。”
欧阳中原好似颇感兴趣，急忙问道：“此话怎讲？”
东方普静道：“苏州的姑苏慕容氏，可谓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近百年来，在江湖中颇有盛誉，三十年前，姑苏慕容氏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叫慕容龙城，此人武艺高强，剑法精奇，打败过无数的用剑高手，被誉为江湖第一名剑。据说，慕容龙城膝下仅有一位女儿，叫慕容秋芸。慕容龙城更是视她为掌上明珠，听说此女仪表出众，才貌双绝，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被誉为武林中第一美人。而慕容秋芸虽才艺无双，声名远播，奈何养在深闺无人识。当时有不少武林新秀，少年豪侠，慕她之名，为一暏她的芳容，不惜一掷千金，可惜终未如愿。就连当时武林中最著名的两位新秀——白马公子上官英楠和银枪公子澹台凤城，为了娶她为妻，不惜当众决斗。后来，白马公子上官英楠终于如愿以偿，与她结为连理，谁知在她们成婚的那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血案，白马公子上官英楠横死在洞房之中，而新娘子慕容秋芸也不见了踪影。”
独孤云天奇道：“难道……难道上官英楠就是被这个恶魔所杀？”
东方普静道：“这个……很难说，据说，当时贺喜的宾客听到洞房内一声惨叫，当即赶去一看，上官英楠已经身死，而新娘子慕容秋芸也不知所踪，他们也没看到杀人的凶手是谁，不过，大部分人相信，一定是蝙蝠公子所为。据他们说，新郎上官英楠颈部中刀，被割断了气管和血管，一刀毙命，而刀口又细又深，与蝙蝠公子的蝙蝠刀刀口很像。”
欧阳中原只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蝙蝠公子，当真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她不由地看了独孤云天一眼，见独孤云天正在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她，她不由得俏脸一红，转头问东方普静：
“后来怎么样了？
东方普静接着说道：“当时发生这一惨案，更是引起了武林公愤，为了寻找女儿，神剑山庄的老庄主慕容龙城和一些武林正义之士，不断查访蝙蝠公子的行踪，后来，他们终于在西岳华山之巅，困住了蝙蝠公子，于是，武林正义之士和蝙蝠公子及其党羽展开了一场血战。”
欧阳中原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急忙问道：“这一战的结果如何？”
东方普静道：“这一战结果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当相信非常惨烈，唯一活着回来的人，只有神剑山庄的有限几个人，据他们说，蝙蝠公子已然给老庄主慕容龙城打死，但他亦身受重伤，半年之后，慕容龙城也伤重而死。自此以后，蝙蝠公子便真的在江湖上消失了……”
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道：“我们夫妇早些时候遇到的凶手，据贱内讲，他的声音与当年的蝙蝠公子确实非常像，就因为我们知道绝对没有可能是这个人的所为，所以虽然他自称是蝙蝠公子，但我始终有些怀疑。”
欧阳中原瞪大眼睛，惊恐地说道：“难道……难道真的是他的鬼魂出现了？”
东方普静又道：“因为这个人已经死亡，他生为恶人，死亦难免成恶鬼，但既已为鬼，纵然再凶，也绝不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情来。”
独孤云天诧异道：“前辈也相信鬼神之说。”
东方普静摇头道：“不相信。”接着又说道：“但除了蝙蝠公子，我实在还想不起，还有什么人有如此高强的武艺？”
独孤云天说道：“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老前辈有没有留意到？”
东方普静道：“是不是那柄刀杀人的刀口？”
欧阳中原接问道：“那柄刀的刀口怎样？”
独孤云天道：“从伤口看来，刀身较一般的薄很多。”
东方普静道：“不错，说下去。”
独孤云天道：“说到锋利这方面，毫无疑问也是在一般的兵刃之上。”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换句话，这毫无疑问，是一柄宝刀！”
他轻叹了一口气，接道：“以我所知，江湖上有名的宝刀，一共有十九柄，其中过半都是快而薄，当然了，这些刀的主人无一不是高手之中的高手。我们若是从这方面着手调查，也许会有些收获。”
东方普静又说道：“他们现在的情形，多少我都知道一些，有几个已经死了，仍然在世的，不是住得太远，就是以侠义名重出江湖。”
一顿又接道：“在世的这些用刀好手，住得最近的一个，离开这里也有数百里。”
独孤云天道：“现在我已经想清楚，那些用刀的好手与这件事情应该都没有关系。”
东方普静一怔，道：“应该？独孤公子凭什么说得这样肯定？”
独孤云天道：“听说蝙蝠公子是一个用刀的好手，所用蝙蝠刀是件锋利无匹的宝刀。”
东方普静道：“据江湖上传说，蝙蝠刀削铁如泥，刃薄而快！”
欧阳中原怔了一怔，随机明白过来，失声道：“就是春梅方才说的蝙蝠刀？”
一顿接问道：“你是说，这个本来应该是死人的蝙蝠也是使用的蝙蝠刀？”
东方普静道：“也就是说，即使他不是真的蝙蝠公子，但他使用的蝙蝠刀可能是真的。”
欧阳中原心下稍安，颤声问独孤云天道：“你是说，这个人已经死了，但有别的什么人拿着他的刀，冒充他？”
独孤云天道：“这岂非……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欧阳中原欲言又止，还是沉默下去。
独孤云天道：“无论什么事情，始终都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东方普静握拳道：“早晚我们会将真正的答案找出来。”
独孤云天正色道：“这件事一天未了，姓独孤的一天不离洛阳。”
东方普静道：“好！好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