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正阳殿,巳时,晴空万里,寰宇清澈。
文武百官依次站立在正阳殿的两侧,正前方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坐在龙椅上,一身黄色龙袍,此刻正古井无波的看着臣子呈上来的奏章,表情无悲无喜,眼神深邃而不可揣测,深沉威严,帝王之气象。
“这卷米粮种植改进之法,事关重大,许清----”新唐皇语气平淡却又毋庸置疑地说道。
“臣在!”户部尚书许清,闻声赶紧出列一步,拜身道。
“你全权负责,正值夏季耕种时节,你依此卷章之法,灵活行事,今年秋收之际,朕亲查成效。”新唐皇,平淡的语气中多了一分郑重。
“臣遵旨!”许清躬身一拜,语气也是十分坚定的回应道。
“青州刺史,董灵松,进策有功,即刻宣召进京,协助许清改进事宜。”新唐皇继续不动声色的说道,眼神看了一眼身旁一丈处的老宦官。
“众卿有事禀奏,无事退朝!”老宦官提起嗓子中气十足的喊道。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一位鬓发有些斑白的五十几岁的老者,从容的出列,躬身一拜,朗声说道,此人便是当朝礼部尚书殷元典,学问大家。
“殷爱卿,所谓何事?”唐皇难得的语气缓和下来。
“秋闱将近,科举之事当早作打算,微臣草拟一份考官名单,与往年稍有调整,还请陛下过目定夺。”殷老将名单奏章交与老宦官,老宦官呈交唐皇。历年科举,文举考官事关重大,既关乎人才遴选公正与否,又关于朝廷未来官僚体系的构建,微妙又重大。
“科举之文举,事关朝廷根基;而殷老乃是我新唐国的文坛领袖,学问大家,德高望重;多年来主持文举,为我新唐国寻觅诸多良才,劳苦功高。此次科举仍需仰仗殷老;这份名单,朕会仔细斟酌。”新唐皇郑重的说道。
“蔡华,今次武举,便交给你了,如今我朝虽局势稳定,但潜伏危机,我等需居安思危。北韩、西齐、南宣、后楚,年轻一代中皆听闻有真武修道的佼佼者,今年的武举,朕也要看到我新唐国的佼佼者,蔡华,朕的话,你听明白了吗?”新唐皇头也没抬,看着殷老的奏章,有些阴冷的语气说道。
蔡华是近两年新任的兵部尚书,是老蔡国公的侄子,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这两年武举所选出来的人才质量明显下滑;新唐皇自然心知肚明,故而此次语气阴冷的敲打敲打他。
“臣遵旨、遵旨!”蔡华有些心虚的赶紧回应道。
“齐国公的外侄,沈秋练,是青灵门剑宗副宗主,宗境小成了吧,朕就赐他武举参知,协同、监督你一同进行今年的武举,蔡华,你听明白了吗?”新唐皇这次抬了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蔡华,如同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谢主隆恩!”蔡华直接跪了下来,语气激动的说道,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这一次再同前年的武举,那么蔡华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对了,朝君,朕听闻青瑶回来了?”这次新唐皇突然一改之前冷厉的气势,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如同唠家常一样的直接就当众问起了吏部尚书陈朝君之女,陈青瑶的近况。
“多谢陛下关心,青瑶前日才回来,托陛下的福,瑶儿的病痊愈了。”陈朝君每每想到这里,便也不顾什么仪态,十分高兴的回应道。
“哦(第三声),青瑶朕也有多年未见了,这两日叫她进宫来看看朕,朕和她姨母都很挂念她。”新唐皇笑道。
“有劳陛下挂心了,那是自然。”陈朝君也是从容回应道。
“散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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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殿外,众臣退朝,拾级而下。
“殷老留步,留步。”陈朝君小快步走了过来。
“陈大人,有何贵干?”殷老停下脚步,转身,语气平和的说道。
“文正兄前几日联系我了,应该也联系您了吧。”
“他个闲人野鹤,何时想到老夫?他个臭小子跟你说啥了?”殷老来了兴趣。
“小女,青瑶正是从他那儿归来,文正兄给了小女文举的推荐信,托我转交给您。”说完陈朝君示意殷老边走边说。
“青瑶这丫头,自小便文资出众,老夫很是喜欢,很是期待这些年的成长,何须陆文正推荐,老夫自会留意。”殷老笑着说道。
“陈大人,应该不止这件事吧?”殷老很有深意的看着陈朝君说道,如果只是青瑶的事情,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直接一封信件送至府上,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都是。
“还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殷老,小弟的确还有一事,这次文正兄推荐的还有一位学子:名叫落青叶,还望殷老多多关注,青瑶的病就是这位落青叶给治愈的。”陈朝君一脸正色的说道。
“落青叶?你是说青州苏府青阳镇的落青叶?”殷老问道。
“殷老认识?”
“一年前,陆文正那个家伙就曾经来信提到了他的一位得意门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少年;前天诸葛先生来我家做客,也跟我提到了这位落青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头平”的落青叶?”殷老好奇心渐起。
“正是此人,此人文武双全,精通医术,气质如玉,其父母更是真武界不出世的顶尖高手,于公于私,小弟都要力荐一下。”
“嗯,陈大人、陆文正、诸葛先生你们三人鼎力推荐的人,老夫也很好奇,记下了。”
“多谢,殷老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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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月居,客厅一侧,此刻正当烈阳当空,好在今日有风,客厅四角放置四大盆井水,倒也有些消暑作用。
落青叶闭目养神,正襟危坐,调息养神,已有一个时辰。之前引落青叶进来的那位老者,此刻也是坐在对侧,闭目养神中。
“老爷回来了----”紫月居门口小人说道。
落青叶和老者同时睁开眼睛,对视一眼,相继起身,朝门口走去。殷老下骄子之后,便进了紫月居的大门,刚好与落青叶在庭院中撞见。
“殷大人,晚生落青叶有礼了。”
“你就是落青叶?”老者早把陆先生的推荐信呈给了殷老。
“正是晚辈。”
“先请移步老夫书房,待老夫换身衣服再与你细说。阿正,你领他去。”殷老说完看了一眼老者说道。
殷老书房,与紫月居其他家具摆设的简陋不同,殷老的书房布置极为讲究,典藏丰富,名画、名作比青瑶在青阳镇的清欢院多得多,而且品调更高。不一会儿,殷老便来到了书房。
“落青叶,你可知这幅《鹤鸣》出自何处?”
“回大人,出自诗经—雅篇—鹤鸣。”
“不错,这幅《鹤鸣》取名自诗雅,却又独具内蕴,前日诸葛德音自青州带回赠送于我,现下尚未题诗,青叶,要不由你为此题诗一首如何?”殷老眼神闪过一丝狡黠的意味。
“大人,不可,晚辈才疏学浅,此等佳作,自是需当大人这般的才华才能相配,晚辈不敢造次。”落青叶口头上赶紧恭维一番,但是却也心知肚明,这殷老怕是故意来考察他的,逃是逃不掉的,所以同时在脑海中瞬间在各大诗词网站,同步便检索了几个关键词:鹤,水,竹;跳出来数百篇描写相关内容的诗歌曲词。
“无妨无妨,你只管题诗便是。”
“那晚辈就献丑了”落青叶有模有样的看着这幅《鹤鸣》的画作,虽是鹤鸣,却未见鹤影,风、竹、水、云,却又意境荡开,思绪片刻,而殷老便在一旁喝起了茶水,还没喝上两口,便听到落青叶念念有词的说道:
“瘦玉萧萧伊水头,风宜清夜露宜秋。更教仙骥旁边立,尽是人间第一流----对竹思鹤”落青叶便把宋代钱惟演的对竹思鹤给搬了出来,也算是配得上这幅名画了。说完,落青叶找来纸笔,便自顾自的写了下来,用得是瘦金体。
“对竹思鹤,。。。。。尽是人间第一流。。。。。。算得清妙,比起老夫那些迂腐又浮夸的门生,你的这首对竹思鹤,清妙高奇,深配此画。”殷老又默默玩味了几遍,更加觉得贴切曼妙。
“你这字体是何种字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贴合这鹤鸣风骨,却更是妙不可言啊”殷老一看落青叶的瘦金体书法,更加来劲了,原本便是酷爱书法,新唐国还是流行楷书、隶书、行书,第一次见到如此别具一格的书法,殷老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回大人,此乃瘦金体,是晚辈从某位高人处所学得的。”落青叶怕这殷老刨根问底,干脆托词世外高人所创的瘦金体,心中默念:赵佶大哥,可不要怪我呀,我这也算是帮你在异时空做了宣传推广哈。
“妙哉、妙哉,青叶,你这副字画?”
“大人,若是不嫌弃,就赠与大人了。”
“别大人大人叫的,叫我殷老就好,这样,我这有一副前朝隐士所做的《青山野居图》,便当做见面礼赠送于你了”殷老取下那副《青山野居图》的时候,落青叶明显注意到了一种犹疑。
“殷老客气了,晚辈受之不起。”几番推脱之后,殷老还是“忍痛”送了落青叶这副画。
之后,殷老也故意问了落青叶许多学问之道,一开始较为稀松平常,考察的都是基本功,发现落青叶对答如流;到后来干脆就是越来越高深、偏门,不过落青叶依旧同一个语速回答问题,照旧对答如流,开玩笑,落青叶脑子中有一个号称“新唐国最大藏书楼之一”的清枫堂的藏书楼,再偏门的古卷典籍,对落青叶来说,都只是几秒钟的检索时间。殷老也是越交流,心中越发震惊,殷老向来以博闻强识著称,可在这小辈面前,完全没有一种优势可言,相反好几次自己差点就想不出来出处;到最后,眼看天色已晚(其实尚早),便干脆喊落青叶一起吃饭去了。
晚膳用过,落青叶看出殷老的疲倦,便借故早早离去了,殷老也便未再多留。
客厅,殷正(紫月居的老者,殷老的堂弟)和殷老相对而坐。
“青叶的真武修为如何?”殷老对殷正问道。
“雄浑而不可测。”老者语气平淡的说道。
“不可测?他才二八之龄,能雄浑到哪里去?”殷老惊奇道。
“不可测就是不可测,我不如他。”老者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手中雕刻着木头篆刻,头也不抬一下。
“阿正,你半年前便是宗境大成了吧?你这等修为若是放在青灵门,也是开山立派的级别了吧”
“别跟我提青灵门,不喜欢。”
“你这人,还是放不下,还在和欧阳清较劲。”殷老取笑道。
“你再说她,我走了”
“好啦好啦,半百的人了,还是如同小孩一般。对了,这落青叶的轻功修为如何?”
“年轻一辈中,第一人,无与伦比。”殷正继续雕刻了起来,不过说道落青叶的轻功时,眼神中也是露出了极为难得精光。
“-------无与伦比,你向来公允,连你都这么说,看来此子,文武双全、精通医术确实不虚啊。”
“连你都赞叹他的学问?”殷正诧异的问道,当今世上如果要说谁的学问最大,除了那个令人讨厌的陆文正之外,便是他的表哥了。
“不出十年,文坛的核心就是他了。”殷老说着话的时候,显得极为意味深长,已经是极为保守的估计了。
“陆文正那个家伙,眼光还是一样毒辣啊,相比他的学生,我的那些个歪瓜裂枣,没几个够看的。”说到这里,殷老一口气就上来了,赶紧喝口清茶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