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巷村内的小路上,面色苍白眼圈乌黑的徐润正穿着一身颜色鲜明的餐厅工作服,戴着一顶铁牛给自己找的草帽,扛着把铁锹,和铁牛并排走着。
从一路的交谈当中,徐润内心里仅存的万分之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原来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小小村庄叫水巷村,水巷村上面是奕棋镇,奕棋镇上面则是洄水县……
这是一个真实存在且架构密集的世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某个偏僻的、与世隔绝的村庄。
看着周围或是砖砌或是木制的平房,闻着泥土混合着粪便的气味,徐润心都凉了。
穿越就算了,还穿越到这么落后的地方。
你让我穿越回高中时代也行啊!
我也想亲亲校花,打打老师,烧烧窗帘,梦想仗剑走天涯啊。
行经途中,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们红着脸紧着碎步躲回屋内,在房门窗台的掩映之下,不住的打量着徐润。
眼神炽热且紧张,神情娇羞而腼腆。
徐润对此表示习以为常。
铁牛轻笑一声道:“润哥儿你莫害怕,我们村内自从……便少有生人来此,不过你放心,在我们村里,保证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自从什么?”见他话说了一半就咽回去,徐润好奇的追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铁牛慌忙解释,但言辞闪烁,傻子都能看出是有问题。
只是他执意不肯说,徐润也不好再问,便岔开话题道:“铁牛大哥你方才说保证村里没人欺负我,这是为何,难道我看上去不好欺负吗?”
铁牛看了看徐润弱不禁风的身板,本来想说润哥儿你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但觉得不好,就道:
“我们村里不过百来户人家,都相熟的很,往上倒个四五代基本都是亲戚,只要润哥儿你说是我家的客人,他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哦,我还以为你是隐藏的大佬战神,一声令下门口就站着五千个人……“原来如此。”徐润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虽然说着话,可脚下却不慢,没多久就到了一户挂着白灯笼的人家门口,两个披麻戴孝的中年人正迎在门前,招待着来客。
铁牛一拍徐润的肩膀,努努嘴道:“喏,那就是郑老屁家,不过估计要改成郑嗝屁了。”
你真会说话……徐润应和一声,抬眼向屋内看去。
不大的门脸两旁贴着两副白纸黑字的挽联,上联是“寿终德望在”,下联是“身去音容存。”,横幅是一个大大的“奠”字。
咦……这是繁体汉字,我TM认识,徐润愣了一下。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世界,怎么用繁体汉字。
屠户……姓郑……去世……
卧槽!
“铁大哥,铁大哥,这郑老屁是不是有个外号叫镇关西?!他是不是被鲁提辖打死的?!”
“你在说啥?”铁牛看不懂徐润的反应,皱眉道:“什么镇关西?郑老屁就是叫郑老屁啊。”
“是吗?”
“是啊。”
哦,那没事了……徐润长出一口气。
见颇大的院子内已经乌泱泱的挤满了人,就转移话题说道:“他家亲戚这么多的吗?”
“也不全是亲戚,村里面得空的都来帮忙了,这种事向来都是大家商量着来。”铁牛扫视一圈,找了几块砖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下。
徐润点点头,心想这风俗倒是和自己老家有些相似。
村里哪户人家老人走了,基本都是把村里人聚一起吃个饭,去帮忙的就不用再拿份子钱,吃饭也能多吃一天。
就在这时,门前那个披麻戴孝的中年人也看到了铁牛,点点头就转身回屋拿了一个大托盘,向这边走来。
到得近前,徐润这才看清,托盘里装着一大碗的白切猪肉,还有一摞面饼和一小壶酒。
只是那猪肉看着好像就是用白水焯了一下,上面还连着几根晶莹的毛发,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但徐润还是有些疑惑,这地方帮忙挖坟伙食这么好的吗?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经济水平如何,但从刚刚一路走来所见,这个水巷村并不富裕,谈不上衣食不保,可也没到大口吃肉的地步。
真是奇怪。
铁牛坦然的接过托盘,指了指徐润对中年人道:“这是我的远方表亲,也来帮忙。”
中年人明显怔了一下,看看站在铁牛旁边的徐润,就感觉看到了站在堆肥中的鹤一般。
半晌后才朝徐润点点头,投来感激的目光:“既然如此,便一同用吧,不够再喊我。”说完就回去接着忙碌。
“我们不进去吗?”见铁牛坐下开始大吃大嚼,徐润有些好奇的道。
“待会等其他几个人来了我们就要去挖坟,现下就没必要进去,还不如在外面清净些。”
“我们?我也要去?!”
“自然。”
“不是说来带我吃席的吗?”
“哪有不干活就吃席的啊?”
听到这话,徐润不禁心中怒气勃发,手脚颤抖,大夏天的却感觉一股寒冷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如坠冰窖一般。
好歹我也是看过小说的,
为什么小说里的主角穿越过去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就是后宫三千,日理万鸡,
再不行也能上天日地不吸氧气,
到我这怎么刚过来就差点被活埋?
现在还特么要挖坟?!
我挖你妈卖麻花坟!
都怪那个死“海客”,害我流落至此,最好不要让老子碰到你!
不然老子凌空一脚掐爆你的狗头!
念及这些,徐润不由的面色隐怒,呼吸也急促了些许,一旁的铁牛还以为是自己让他挖坟所以生气,连忙低声解释道:
“润哥儿,也不是非要让你挖坟,只是我没想过你会醒来,就没给你交份子钱……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铁牛替郑老屁家挖坟,自然是不用随份子钱的,不止是他,他全家人都不用给。
可徐润到底不是他家里人,要是想入座吃席,要么就随个份子,要么就是帮忙。
两相权全之下,铁牛自然是想着让他帮忙干活。
能白嫖为什么要付钱?
更何况他从海面上把徐润捞起来的时候可是检查过了的,身上一个大子都没有!
要是随份子,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出钱?他可不愿意出这个冤枉钱!
深呼吸两下,收拾了情绪,徐润才道:“铁牛大哥你误会了,我是想到随我一同出海的一位叫‘海客’的老船员,不仅年老无后,还身染肺疾,现在怕是连个埋骨地都没有,一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让你贱笑了。”
铁牛闻言放下面饼,正色道:“润哥儿真是善心人呐!”
“哪里哪里。”
……
……
郑老屁的坟地是选在距水巷村较远的一处缓坡上,这里视野开阔,可以远眺海岸,俯瞰村庄,倒也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如果不是有些许荒凉的话。
坡上除了七八座孤坟和两三棵老松以外,可以说是寸草不生,擦个屁股都找不着树叶,只能用松针挑的那种。
此时已经是巳时正(上午十点整)左右,烈日当空。
顾不上额头冒出的汗水,徐润“诶~嘿”一声,顺着麻绳吃力的将簸箕拉起,然后将簸箕里的浮土倒在一旁,再又重新放下去。
“润哥儿,可还吃得消?”开口的不是铁牛,是一位叫丁大武的村人,他正和铁牛还有另外一个人一齐在坑底挖土。
徐润没有立马回话,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又看了看来路,笑了笑道:“还吃得消。”
丁大武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开始往簸箕里一锹一锹的装土。
“啧,铁牛你也真是的,就为了省个份子钱,居然让润哥儿来作这苦力活。”另一个叫作陈海的村人开口道。
方才和他们介绍的时候,铁牛说徐润是自己的远方表亲,没有细赘其他。
可他们又不是瞎子,不提徐润白皙的皮肤以及细腻的双手,光从谈吐和身上穿着着的布料来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还亲戚,铁牛能有这亲戚早就改名叫金牛了!
铁牛吭哧了两声,估计是没想出怎么回答,也不好说是自己不想出份子钱,干脆就没有说话,继续埋头苦干。
徐润笑笑,一指来路,转移话题道:“陈大哥,来时我见那处有一片坟茔,不知是什么地方?”
陈海头也没抬就知道徐润说的是哪里,想也不想的就答道:“那处啊?那是我们水巷村的坟地,村里人死了都埋那。”
“那为何我们要在这儿开挖?”
听到这话下方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沉默一会儿后,陈海才对铁牛问道:“你没告诉过他?”
铁牛无声的摇摇头,又继续铲土。
见他这模样,陈海也是摇摇头,扶着铁锹直起身来,问道:“润哥儿可知道这郑老屁是怎么死的吗?”
“额,还不知道。”我刚穿越过来,自己还没整明白呢管人家怎么死的。
又是一阵沉默,陈海才缓缓开口道:“既然润哥儿来了,想必是要住些日子的,便是我不说,你日后也会知晓,倒不如现在便告诉你,也让你好有个提防……”
随着陈海的娓娓道来,徐润这才知晓,二十多年前,村后住着一户姓王的人家,大家长叫王永福,做的是类似于水产经销商的买卖。
主要是将村内渔户们的渔获集中到一起,再统一贩卖给城里的酒楼客栈,免得被鱼贩子们压价。
由于他为人心善,又颇有头脑,渐渐的,这生意被他越做越大。
好在他给村人们的价格也丰厚,因此大家也不妒忌,反而心怀感激。
就这样大约过了四五年,王永福的大儿子在府城里中了秀才,又结了良缘,得知消息后,王永福一家老小便赶到府城里,给儿子操持婚事。
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村中渔户们的渔获也因此搁置了下来。
渔户们颇讲信义,愣是没有把渔获再卖给鱼贩子,反而是四处打听王永福的消息。
几番查探,这才得知是王永福的儿子中了秀才后,便不肯乃父再回来贩卖渔获,操持贱业,在县里给他找了个体面的活计。
王永福倒是享了儿子的福,可把村里的渔户们愁坏了,他们习惯了王永福给的价格,自然不可能再将渔获卖给鱼贩们。
合计之下,便推出一名颇有威望的老渔户,来代替王永福,去县城找到原来的销路。
这样一来,渔户们不但卖出了鱼,且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可惜好景不长,正当渔户们以为日子就这么安定的时候,那位被推选出来的老渔户出事了!
死在了王永福屋后用来临时存货的鱼塘边。
精斑遍地,血染草木,
浑身赤裸,死状惨怖。
渔户们连夜报官,县衙也派了捕快们来查探,可惜一无所获。
于是村人们便怀疑老渔户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东西,琢磨着请位高人过来看看。
恰巧此时有一位游方道士路过此地,渔户们便将其请来,可谁知道士略作查探之后就匆匆离去。
再后来,不知是从哪传出的消息,说是鱼塘内有鲛鱼作乱,五日一变,或是变成美艳妇人,或是化作俊俏书生,引诱村人,而后害命!(注1)
而那老渔户便是中了招,丢了性命。
“这么说,这郑老屁也是被那什么鲛鱼迷惑然后……”徐润听完叙述,咽了咽唾沫问道。
陈海点点头道:“这事润哥儿你知道就好,切莫声张,尤其是在郑家人的面前。”
???
徐润满脑袋问号,真的假的啊!
鲛鱼,屠户……
血まみれの肉屋荒野の池avi?
嘶,这老头哪能姓郑啊,这不屈才了嘛?
得姓鲁才对!
转过头去看了看缓坡上的其它坟茔,细细一数,共有七座,徐润问道:“这么说这些都是跟郑老屁一样……”
陈海点点头,神色凝重,没有说话。
徐润瞬间脑瓜子嗡嗡的。
卧槽,真的有妖怪啊?!
还特么就在村里!
还特么害了这么多人?
听说郑老屁都六十多了,这妖怪也不挑食?
这样的都****,
那我长这么好看,那岂不是很危险?
徐润刹那间失了方寸,长在红旗下,活在新世纪的他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
战战兢兢的从裤兜里摸出包利群,这是除了身上这件衣服外唯二陪他穿越过来的物品。
捏出根烟叼在颤抖不已的嘴唇上,又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颤巍巍的点了几次,也没有点着。
干脆一把将烟拿下,徐润对着下方的铁牛道:“铁牛大哥,你不是问我家住哪吗?我现在想起来了,你明天就送我回家吧?”
铁牛茫然的抬起头来,见徐润愈发苍白的面色,却没有看见徐润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
……
注一:鲛鱼,出自《述异记》,御览七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