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屁……哦不,郑老屁的坟刚挖好没多久,缓坡下就有似泣如诉,哀肠百转的唢呐声传来。
“嘟嘟,嘟嘟,嘟嘟噻嘟嘟……”(注1)
不像以前听过的《百鸟朝凤》,倒是有些像菊次郎的头七。
伸着脖子向下一瞅,徐润就看见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
头前几个披麻戴孝的,好像还边走边哭,神色哀愁,只是声音太小,完全被唢呐声给盖住,听不见泣声。
抬棺的四个人,和铁牛陈海他们一样,清一色的壮汉,个个人高马大,肌肉虬结,一看就很有气力。
不过想想也是,这里离水碓村足有七八里路,棺材又重,瘦点的也抬不动,且未必有那个胆量抬。
徐润注意到丈许长的厚重棺材外面,还裹着一层黑网,或许这是什么习俗,他也没有去问。
反而是看向棺材的双眼里充满了好奇,
****啊!
真是传说中的死法!
纵使他阅片无数,看过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男的和女的,可是也没看过尼玛和小动物的啊!
人家是《老头和海》,你特么是《老汉日鱼》啊!
这真是不穿不见,不穿不见。(不穿越都见不到这种怪事。)
棺材放到足有丈许深的坟坑之后,就没徐润什么事了,他干脆坐到一旁,看着铁牛陈海他们几个一锹土一铲泥的洒到棺盖上。
“唉,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故,人生只剩归途……”
瞅着郑老屁的两个儿子和几个孙子跪在坟前嚎啕大哭,这句话突然的就浮现在他脑海里,随后联想到自身,他也变得哀愁起来。
人郑老屁虽然死了,但好歹还有个坟让子孙们哭拜,可自己呢?
自己穿越到这里,对自己的父母来说是尸骨无存。
估计父母只能在家设个衣冠冢,或者对着大海哭……
回家!
回家!
回家!
这一刻,徐润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除了面如冠玉,气质清朗,身形俊迈,口吐芬芳外,几乎一无是处。
他从没想过要穿越。
即使在最荒唐的梦里也未想过。
好不容易升职加薪,就被莫名奇妙弄来了这里,你说这特么叫什么事?!
别的不说,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半,他都快疯了!
连手机都没得玩,这谁吃得消?穿越了也要玩手机啊!
就算不上uc看电影学习,看个小说也是好的啊。
现在只能傻傻的望天发呆数蚂蚁,现代人谁受得了?
正经人谁出门不带手机啊?
徐润坐在一旁皱着眉头,思索着自己到底怎样才能穿越回去。
“要是能找到那个叫’海客‘的老头就好了,他应该是神仙,会飞来着,他能把我弄来,肯定也能把我弄回去。”
“可是去哪找啊……”
低声喟叹一句,徐润站起身来,目光落在郑老屁的坟前。
忽然,他眸中精光一闪,仿若悟道。
对啊,这个世界既然有妖怪,那应该也有神仙才对!
只要找到神仙,说不定我就能回家了!
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这个念头一起,徐润的心中瞬间大定。
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笑出了声。
一旁跪在坟前磕头的的郑家人听见笑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回头一看,却见铁牛正捂着他那个亲戚的嘴,脸上写满了紧张。
待郑家人转回身后,铁牛这才松开手,怔怔的盯着徐润,一言不发。
“怎么了?”徐润不明所以。
“润哥儿啊,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村里人都是我亲戚,你不会被欺负的?”
“对啊对啊。”
“其实吧,我们这种亲戚不是很亲的,所以你自己还是要小心点。”
在别人坟前笑出声,你干哈呢!
相对无言良久,铁牛看了看跪在坟前烧纸钱的郑家人,低声道:“待会儿回去吃席的时候,润哥儿记得和我坐一块儿。”
“为啥?”徐润不明所以。
“郑老屁家是屠户你知道吧?席上可是有猪肉吃的!你跟他们坐还抢的着吃?”
我才不稀罕那带毛的猪肉呢……徐润心道。
铁牛也不在意徐润有没有回应,两眼怔怔的看着新坟发呆。
徐润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羡慕,甚至听到了心声:
我死的时候要是也有这么厚的棺材就好了!
……
等回到水碓村的时候,已经是日昳(下午1-3点),这正是最热的时候。
万丈烻光倾泻而下,浩浩旰旰,染遍山河,金辉涌动的海面上,依稀可见袅袅水汽升空。
“润哥儿,你先在这坐一会,我回家去放家伙什。”到了郑老屁家之后,铁牛对徐润吩咐一声,便扛起锄头铁锹,回家去了。
陈海丁大武他们倒是没有回家,正在院内坐着吃茶。
徐润见院子里的人虽多,可自己一个认识的都没有,就坐到了他们桌,给自己也倒了碗茶。
“润哥儿,你这眼睛乌黑乌黑的,是怎么回事?”陈海见徐润过来,好奇道。
徐润摸了摸自己的眼圈,含糊到:“来得时候水土不服,没怎么睡好。”
“哦哦。”陈海放下茶碗,问询道:“那润哥儿是哪人啊?我跟铁牛认识这么久,都没听他说起过有你这么个亲戚。”
徐润喝了口茶,面不改色的道:“我住海外远岛上,难得到陆上来,陈大哥不知道也是正常。”
“哦。那远岛之上人可多吗?”
陈海点点头,顿时来了兴致,开始问询起远岛上的种种,但都被徐润含糊过去。
“陈大哥,既然村后头有鲛鱼,为啥不请个高人来看看?”见聊了差不多,徐润就开始探听道。
“高人难寻啊!更何况就算有高人,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也未必出得起银子。”一旁的丁大武接过话头。
“也是。”徐润心想也是,旁敲侧击道:“那你们怎么不搬走?总不见得别的地方也有妖怪吧?”
“润哥儿你当妖怪是大白菜啊,到处都有?”陈海笑骂一句,接着道:“起先也不是没有想过搬走,可是搬走了吃啥呢?我们靠海吃海,除了捕鱼,啥也不会,去了别的地方干嘛呀?”
“那学门手艺啊,总不至于饿死。”徐润善意的给出意见。
丁大武摇摇头:“手艺哪是那么好学的,学三做二,这就是五年,我们又不是年轻小伙子了,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五年家里人吃啥?”
话题越聊越歪,聊了半晌,徐润依然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知道十里八乡内,唯有水巷村有鲛鱼这等妖怪,且为了村里的渔获能卖出去,村人们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告诉过外人。
至于神仙一类的,那更是连个庙都没问到。
徐润摇摇头,索性不再追问。
毕竟这只是个小村子,丁大武和陈海也只是寻常村夫,见识不广,没有那么多的见闻,看来要想回家,还是要去大城市打听消息才成。
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铁牛来了,带着一老一小还有一妇人。
老的不用说自然是铁牛的老爹,旁边的妇人和小孩,应该是他的妻儿吧?
虽然在铁牛家躺了两天,可是他没听到有小孩或者妇人的声音,只好这么猜测。
还没走近,铁牛的老爹铁老汉便顿住了脚步,一把拉住自家儿子的手,指着徐润低声问道:“他怎得在这里?!”
语气惊惶,好像如临大敌一般,恨不得立马转头就跑。
“怎么着?爹,你是不是不敢相信他还活着?我回家的时候见他坐在床上也愣了半天。”铁牛笑着道。
我是不敢相信你还活着……铁老汉看了看自家儿子,恨不得让他打个倒骑驴滚回娘胎里去:“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敢往这领?!”
许是看出老爹有些不对劲,便拍拍他的手道:“爹你放心吧,润哥儿人挺好的,待他身体康复了我便送他回家。”
人挺好?你知不知道他说要杀我们全家啊?!
“莫要送,吃完饭便让他速走!”铁柱不容置疑的低喝道。
“啥?咱可是救了他的命啊,不送他回家,我还怎么拿好处啊?”铁牛有些不满,低声嘀咕了一句。
铁柱看了眼儿子,心中怒气大生:“好处好处!就知道要好处!他是好是坏你都不知道,万一要是被他害了怎么办?!”
就在父子两个还在争执的时候,旁边的妇人护住孩子,红着脸低头打量着徐润。
好俊俏的郎君……
被其一直护住的小孩乘其不备,忽然挣脱手臂,朝着徐润这边小跑过来。
小孩身穿碎花直裰,踩着一双布鞋,留着齐耳短发,约莫四五岁的样子,看不出男女,正含着手指眼巴巴的盯着桌上刚刚上上来的一盘猪肉。
“你叫什么名字啊?”徐润笑着问道。
小孩没回答,一指桌上的猪肉,道:“这是猪肉吗?”
徐润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抵挡住我的帅气。
看来日后必成大器!
一旁的丁大武笑了一声,用筷子夹了一块带骨的肉递给小孩,道:“这是铁牛哥家的女儿,叫铁秀儿。”
铁锈儿?好名字……徐润点点头,看着三两下就把猪肉吞下肚的女童,又夹了一块给她,笑笑问道:“我之前怎的没见过你?”
一寸厚的肥猪膘肉果然拉近了距离,女童接过答道:“娘的肚里有弟弟了,我们住在外婆家。”
原来如此,老铁家除了这儿媳妇好像也没别的妇人,确实不适合伺候孕妇,徐润了然的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你娘肚子里的是弟弟?”
“一定是的!爷爷爹爹阿公阿婆还有舅舅都说是!”
好严重的重男轻女啊……徐润有些感慨。
“那怎么今天突然来了呢?”
“爹爹说今天有猪肉吃!”女童一抹油腻的小嘴,轻快的回答道。
争执了半晌,铁老汉似乎妥协了,一声不吭的来到席桌旁坐下,也不吃菜,就闷头喝酒。
估计是后悔当初生铁牛时怎么没拉出去晒晒太阳,弄得现在脑子里都是水。
一桌席拢共坐了十个人,除了徐润和心事重重的铁老汉,其它人都吃的是满嘴流油,肚皮溜圆。
铁柱是一看见徐润就忍不住想起前两天他对自己说话时阴狠的样子,“杀你全家”还萦绕在耳边,这如何吃得下饭。
至于徐润,那就纯粹是挑食了。
俗话说得好,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每个地方的人都有其自己的饮食习惯,就像粤人爱清甜,川渝人爱麻辣。
到一个地方不适应口味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徐润这是从一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别说口味了,就算是这里的人吃屎他都不觉得惊讶,只会觉得好厉害。
不过正经人谁吃屎啊?又不是人人都叫老八。
说实话这席上的菜色并不差,有荤有素有海鲜,奈何徐润不习惯。
尤其是那一指厚的肥猪膘肉,完全是加了点盐的白煮肉,还没过油,他实在是做不到像铁牛陈海他们一样一口一块。
太肥了!看着都腻!
可偏偏铁牛他们还极为热情,连给自己夹了好几块,边吃边说这不是一般的猪肉,是祭祀过的肉,叫“福烩”,音同“福慧”,吃了是长脑子的!
一旁的铁老汉听了这话,顿时抬起头来,连忙给铁牛夹了几大筷子,放在他碗里。
徐润把他吃不下的大肥肉都给了一旁的铁秀儿,感动的小丫头一口一个润叔叔,叫的亲热。
倒是照顾着小姑娘吃饭的铁牛媳妇有些不好意思,给徐润夹了几筷青菜,权当回礼。
铁牛注意到了徐润的举动,心里就更加确定了他是大户人家公子的身份。
寻常人谁不爱吃大肥肉?没看隔壁桌一上就没了,还差点打抢。
吃完席后,铁牛全然没有在乎自家老爹不断的使眼色,一拍徐润肩膀,就招呼他回家。
同陈海丁大武他们打过招呼后,一行人就迈出郑家院门。
此时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但村人们基本都各回各家,早早的闭了门,也没见点灯火。
徐润一抬头,见不远处有火光传来,在这昏暗的天色下格外的引人注目:“铁牛大哥,那是哪?”
铁牛摸摸肚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轻声道:“那就是村后的池塘。”
“那我能去瞧瞧不?”徐润问道。
“莫去莫去,不是什么好地方,且有人把守,润哥儿去那作甚?”
徐润想了想,道:“我寻思着难得来回陆上,见见世面也好。”
铁牛犹豫了一会儿,转头让面色不虞的老爹带着自家媳妇和女儿回家,才道:“那就去看看,不过润哥可莫要进去,站远处就好。”
“放心吧,我晓得的。”
跟着铁牛身后,穿过几间平房,就来到了那处火光的近前。
一道半人高的竹篱将通往前方的路阻断,旁边的小屋门前正架着一堆篝火,照亮了四周,两名手持木棍铁锹的精壮汉子就守在篱笆前闲聊。
借着篝火的亮光,徐润凭借着自己远超以往的视力清晰的看见,在篱笆往内百步左右有一间平房,满布蛛网,遍是灰尘,门板也倒了一半,在清冷夜色下显得破败荒凉。
而在平房的后面,露出了一角池塘,塘边杂草丛生。
倏忽,水面上无风自动,荡起一圈圈涟漪,杂草也沙沙作响,隐约有水滴之声。
注一:懵逼了半天,实在是找不到适合唢呐声音的拟声词……这乐器一点都不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