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就感觉这两只手慢慢向下爬去,撩起自己的衣襟,然后抓住裤带轻轻一拉。在这一瞬,如红听到轻微的突噜一声,然后裤子就向下滑落掉了。如红发现,瞎婆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立刻站起来,但仄起耳朵听了听,又慢慢坐下去。黄营长也回过头,朝瞎婆那边看一眼,然后两只手就在如红的腰上停下来。他稍稍一用力,就将如红放到那块石头上。这时如红感觉,这块石头在自己的身上变得冰冷起来,几乎冰冷刺骨。她仰起头,看到悬在半空的茂盛的竹叶,在那些竹叶的后面是蓝天,蓝天上飘着一缕淡淡的白云。这时,黄营长的脸出现了,他的脸上仍然散发着那种说不出的气味,嘴里又在一下一下地喘息。这一次,如红没有再感觉到疼痛,但她仍然觉得自己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这一下让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似乎身体里所有的脏器都被野蛮的搅动了。
如红闭着眼,任由黄营长在自己的身上一下一下地动着。
她从黄营长的腋窝间看到,不远处的瞎婆又慢慢站起来,竖起两只警觉的耳朵听着附近的动静。一阵风吹来,竹林里响起一片沙沙的声响。这声响虽然很轻,却将所有的声音都遮掩下去……黄营长终于站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看着如红。如红就在黄营长目光的注视下从石头上慢慢起来,弄好自己的衣服,然后朝坡下走去。她走到瞎婆的跟前,伸手搀住她的胳膊。瞎婆立刻感觉到是如红,就用力站起来。她的嘴动了动,但没有说话,然后和如红一起朝竹林外的土屋走去……
08
瘸三旺出事了。
瘸三旺是在一个月以后出的事。
在这一个月里,黄营长的队伍竟然就驻扎在了山前的观音塘。他们偶尔也来井屋村,对这里挨家挨户清理登记,查找红属和苏区干部。但如红和瞎婆是住在村外的山坡上,而且屋前还有一片竹林,所以,保安团的人就似乎将这里忘记了,并没有人到山坡上来。黄营长又到竹林来过几次。黄营长已经对这里的路很熟悉,他不再从山坡下面的石板路上来,而是先从附近上山,然后沿着山梁绕到竹林的上面,再从小路下来,这样就可以不必再经过土屋,也不会再让瞎婆听到。黄营长每一次来的时间并不长。他从来不说任何话,总是走到如红跟前,从她的手里拿过竹刀,扔到地上,然后就开始不慌不忙地在如红的身上做事。
做完了事,整理好衣服,就又从竹林的上面绕过山梁下山去了。黄营长的蜡黄脸仍然是那样阴郁。如红渐渐发现,这个黄营长一定有什么病,他每当冲动的时候身上就会微微发抖,而且牙齿也咬得咯咯地响。一次,黄营长还给如红留下了一些食盐。这些食盐是装在一只很小的铁盒里。黄营长做完了事,整理好衣服,就从军服的衣兜里掏出这只铁盒递给如红。如红只朝这铁盒瞥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黄营长又朝她面前举了一下,说收着吧,是盐。如红仍然没有去接。黄营长就将这铁盒放到旁边的石头上,转身朝山梁上走去。如红直到黄营长走远,才拿起这只铁盒打开看了看。铁盒里的确是盐。如红想了想,就将这只铁盒放到石头下面了。
瘸三旺出事也是为了盐。但他这一次出的事很大,几乎送掉了性命。
天气渐渐热起来以后,瘸三旺来到竹林里对如红说,山上游击队的伤员由于缺少药品,越来越需要食盐,所以要尽快想办法。如红知道,这时惟一能想办法的渠道只有县城如意货栈的田老板那里,可是通往县城的山路都已经有保安团的人把守,食盐又属于禁品,要想从县城带回这样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瘸三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对如红说,他可以想办法去县城。如红说是不是再等一等,路上清静一些了再去。瘸三旺说咱们能等,可山上的人不能等,路上再危险也要去。于是瘸三旺就在一天夜里,趁着天黑去了县城。瘸三旺对山上很熟悉,所以并没有走大路,而是绕着山里采药人的小道一路摸过去。这样来到县城的如意货栈见到田老板时就已是上午。事后瘸三旺对如红说,他经过总结,认为自己这一次去弄食盐一共犯了三个错误。第一个错误,田老板原本已将准备好的食盐装进一根扁担的竹节里,这样只要挑着一副箩筐就可以很自然地回来。但瘸三旺却认为这样不妥。
他对田老板说,将所有的食盐都装在一根扁担里是很冒险的,路上一旦出了意外情况,只要这根扁担一丢也就将食盐全丢了。所以,瘸三旺对田老板说,最好是将这些食盐分散开来。田老板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就问他怎样分散。瘸三旺想一想说,上次如红来取食盐的办法就很好,不如将扁担里的食盐倒出一些,分装在两个南瓜里,这样即使丢了扁担还有两个南瓜,就是丢了一个南瓜也还有另一个南瓜。田老板觉得这个办法也可行,于是就将扁担里的食盐倒出一半,又分成两个油纸包分别装进两个南瓜里。其实这两个南瓜刚好可以放在两只箩筐里,这样用那根扁担一挑就可以走了。但瘸三旺仍然觉得不放心,一定要将这两个南瓜带在自己身上,为了便于携带,他索性让田老板用一根麻绳将这两个南瓜拴在一起,这样刚好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手里再拎了一根扁担,就感觉很利落。但瘸三旺并没有想到,他这样脖子上挂着两个南瓜,手里又拎着一根扁担走在街上,样子不仅怪异,也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果然,瘸三旺刚刚走出县城,就感觉自己的身后被几个人跟上了。
瘸三旺毕竟有一些经验。他先是故意紧走一阵,后面的人立刻跟着紧走一阵,接着他又放慢脚步,后面的人也跟着放慢脚步。瘸三旺断定这几个人是在跟踪自己之后心里快速想着应对的办法。也就在这时,他发现前面的路上又有几个保安团的人端着大枪走过来。他立刻站住了,想了想,突然一转身就朝路边的山上窜去。这时身后的枪声就响起来。一直跟在后面的那几个人也都掏出枪跟着追上来。瘸三旺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如果按田老板先前的办法,手里只拎着一根扁担还可以跑得快一些,但此时脖子上挂着两个大南瓜,跑起来在胸前荡来荡去,再加上手里的扁担就越发碍手碍脚。
也就在这时,瘸三旺又犯了第二个错误,他原本应该将脖子上的南瓜摘下来扔掉,这样只拎着扁担就可以跑得轻快一些,可是他却将手里的扁担扔了,脖子上仍然挂着两个南瓜,这样不仅不能跑快,反而因为手里没有了东西失去平衡,一路跑着更加跌跌撞撞东倒西歪。瘸三旺一边跑着听到身后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知道再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于是狠了狠心就将脖子上的两个南瓜摘下来,但如果就这样都扔掉心里又实在舍不得,于是掂着想了一下就扔掉一个南瓜,只抱着另一个朝山上的树丛里钻去。其实瘸三旺并没有意识到,他在这时还犯了一个错误,他在扔掉那根扁担和后来的一个南瓜时,应该记住地点,至少记住周围大致有什么标志,这样事后再回来或许还可以找到。但他在当时由于只顾一路狂奔,已经想不到这些,等跑过两道山梁终于甩掉后面追赶的人时,手里就只剩了惟一的一只南瓜。瘸三旺想了想,直接就将这只南瓜给山上的游击队送去。
但他在这时就又犯了一个错误。这时天色已是傍晚,瘸三旺原本应该在山上避一避,先听一听山下的风声再回去。可是他却急于回家,当晚就下山去了。瘸三旺这时还并不知道,保安团的人已经从他跑路那一瘸一拐的样子认出来,他是井屋村的人,所以这时已经在井屋村的村口等着他。就这样,瘸三旺一进村,还没有回家就被保安团的人抓到了。但保安团的人在追赶瘸三旺时,只知道他的脖子上挂着两个圆乎乎的东西,手里还拎了一根长长的木棒,却并没有看清楚具体是什么。于是就问瘸三旺,他身上带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瘸三旺想了想就如实说,是两个南瓜,还有一根扁担。保安团的人又问,既然只是两个南瓜和一根扁担,为什么要跑。瘸三旺说弄到两个南瓜很不容易,怕被人抢了,所以才跑。保安团的人没有在山上找到南瓜和扁担,因此也就并不知道食盐的事情。瘸三旺因为这几年一直是做秘密交通,身份从没有暴露,因此保安团的人对他说的话也就将信将疑。
第二天上午,黄营长来到坡上的竹林找如红。黄营长这一次是从坡下的石板路直接走上来的,在走过土屋的门口时,还朝坐在门口正编箩筐的瞎婆看了看。瞎婆这时已经习惯了人来人往的声音,仍然在那里一下一下地编着箩筐。黄营长这一次来到竹林里,没有对如红做任何事,他只是站在如红面前朝她看了一阵,然后问,村里的瘸三旺,是怎么回事?
如红慢慢抬起头,看一眼黄营长,没有说话。
黄营长又说,我在问你,瘸三旺是怎么回事?
如红说,瘸三旺怎么了?
黄营长问,他是什么人?
如红说,是井屋村的人。
黄营长说,我知道他是井屋村人,我是问,他平时干什么?
如红说,他的腿有残疾,平时只是闲逛,在村里不干什么。
黄营长看着如红,用力喘了一口气,然后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如红说,我不知道。
黄营长点点头,说好吧,那我就问你,他是红属?
如红摇摇头说,不知道。
黄营长又问,是,苏干?
如红又摇摇头,说不知道。
黄营长盯着如红问,你……真不知道?
如红说,真不知道。
如果我说,他是苏干呢?
那……也许就是吧。
黄营长又用力看了看如红,就转身朝竹林的外面走去。
事后瘸三旺对如红说,也正是因为她说了这样几句话,才活活救了他一条性命,那个黄营长是一个极为阴险狡诈的人,如果如红说他不是红属,黄营长立刻就会认定他是一个红属,同样,倘若如红说他不是苏干,黄营长也会认定他是一个苏干,哪怕如红替他说一说话这个黄营长都会立刻让人把他抓起来带走。但是,瘸三旺说,正因为如红这样不动声色地说了,黄营长反而信以为真,所以,他那天从竹林回来之后,立刻就让人将他放了。
但是,瘸三旺想一想又问如红,这个黄营长……为什么单单来问你呢?
接着,瘸三旺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如红。
如红立刻明白瘸三旺这眼神的含义了。这眼神的含义很明显,他的意思是说,现在井屋村到处都在搞清理,保安团的人挨家挨户登记,审查每一个人的身份和当初闹红时曾经做过什么,可是那些人却从来没有来过竹林这边,也没有找过如红和瞎婆的麻烦,这是为什么呢?这时,如红也突然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自己无法解释,而且很容易让人感觉难以理解的问题。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向瘸三旺做任何解释。
她在心里想,就是解释,又该怎样解释呢?
09
瘸三旺的女人一早去坡上的竹林给瞎婆送了一碗醃竹笋。竹笋没有什么新鲜,竹林里到处都可以挖到,新鲜的是用盐醃过。这时盐已经越来越金贵,过去是一枚重七钱三厘的光洋可以买到七钱三厘的盐,渐渐地不要说一枚光洋,就是花几枚光洋也已经买不到盐了,所以,井屋村的人就只好去山里挖土盐。这种土盐虽然苦涩一些,但总还有咸的味道。瘸三旺的女人发现了一种很有效的方法,用这种土盐醃制竹笋,竹子特有的清香可以将土盐苦涩的味道去掉一些。瘸三旺的女人给瞎婆放下醃竹笋,又到后面的竹林里跟如红说了一阵闲话。
如红每天仍然坐在竹林里削篾条,说话越来越少。
瘸三旺的女人回来对男人说,如红好像不太对劲。
瘸三旺听了问,哪里不对劲。
瘸三旺的女人说,说不好,就是觉得……不太对。
瘸三旺说,也许是想长兴了。
瘸三旺叹了口气,又说,长兴已经走这样久了,没有一点消息,如红一个没过门的媳妇守着这样一个没眼的家婆,还整天将她看得这样紧,心再宽的人也会感到憋闷的。
瘸三旺的女人摇一摇头,说不对,女人的事你还是不太懂。
瘸三旺听了笑一声说,有你这样一个女人,还有啥不懂的。
瘸三旺的女人说,你不觉得……如红有些发胖了?
瘸三旺眨眨眼说,胖?吃红薯干南瓜条也能胖么?
瘸三旺的女人唉一声,就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