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鼓声和号角声一路往上登着天阶,姜曜犹豫再三,总感觉好事情来的太过安稳。
而明明自己才正是天选之人,可比起身前高大却又踌躇满志的杨敬辉,自己反倒成了配角。
暗自思忖中,鼓声、号角声、壮士的呐喊声都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仿佛山顶上正在为一场盛大而恢弘的祭山大典而欢腾。
在这种环境下,好奇心和好胜心要强的姜曜,终于是赶上杨敬辉的步伐,两人同一迈上了最后一张更为宽大瓷实的青石板台阶。
台阶之上,是一张几乎可容纳百十人的汉白玉石板,高大的杨敬辉先扒着石板边缘爬上去,而后又伸手去拉青石板上的姜曜。
石板宽厚有致,其表面刻画这精妙绝伦的上古文字。杨敬辉在俯身观摩之际,虽不得头绪,可却也感叹起这汉白玉石板的弥足珍贵,甚至两人觉得踩在上面,都是一种暴殄天物。
而此时,在这宽阔的石板之上,也正是山顶之上,虽依旧有着奔腾热烈的声响发出,可却依旧是不得其源头。
山顶的周遭已然是空旷枯燥的别无他物,而偶然间仰头看去,这泛着纯白色光芒的天空竟缺少了那个鲜艳的太阳。
“杨大哥,这地方实在是诡异的很。”姜曜又一次的担忧起来。
“不周之山,天为纯白,却无烈阳,水神之触,方为其因。”杨敬辉又一次引经据典,可姜曜却听不出这话的出处。
“姜曜,委屈一下,取一点血来。”
“一点?”姜曜迟疑的问。
“对。”
姜曜咬破食指,滴出一滴鲜红的少年纯阳至刚之血。
杨敬辉看在眼里,尚未等血液落地,便甩手而出一道黄符,以凌厉的手法接住那滴血珠。
姜曜不再言语,将食指含在嘴中,看着杨敬辉将手中黄符再一甩,便燃起了一股符火。
符火愈烧愈大,在杨敬辉的身前逐渐形成一道略高于常人的火墙。火势未曾减弱,而直面火墙的杨敬辉却也没有感到任何的灼热之感。反而是看着眼前的火墙,欣然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杨大哥。”姜曜不明就里。而此刻看去,杨敬辉却是正站在了汉白玉石板的中央位置,而火墙更是在其正中央。
火墙完全成型,杨敬辉笑着后退几步,毕恭毕敬的站在火墙前,像是迎接着使者的到来。
只是这火墙成型后,明亮的焰火却逐渐变得幽深起来,而火势也变得不那么张狂凌厉而是更加的阴柔随和。
火烧不尽,而原本已经彻底成为配乐,不再为两人所追本溯源的声音,此刻却随着符火的变化而逐渐的迎来一个更大的高潮。
鼓皮不怕锤破,号角不怕吹烂,呐喊的嗓子更是不怕失声禁言。
无端的奔腾之音,总是千万般的激烈动魄人心,可不明就里的姜曜却是心里发了毛,背上长了霜。
也就是此刻,满面从容,满目期待,满心欢喜的杨敬辉却在这幽暗的火墙前戛然而止了自己的所有心满意足。
只见这扇火墙,不断的向外向上拉伸扩张,足足扩到了长四五米,宽六七米的度数,才算停止。而紧接着,火墙中间生出一道规矩的裂缝,裂缝缓缓敞开。火墙变作了火门。
火门中间,缓缓走出两个高约三米左右,通体暗紫褐色皮肤的使者,身着衣物近似古代衙门当差人的打扮,一人一边分别握着钢刀钢叉。
姜曜手中的手指头吸吮个没完,看着眼前两个精壮的庞然大物,吓得不发一言。而杨敬辉也是收起了自信得意的小酒窝,傻了眼的往后退。
原来这使者正是当晚被杨敬辉所救姜曜伤及的牛头马面。
这两位使者从火门而出,分别站在火门的两边。相距不远的两人,站的是稳如泰山,安似昆仑。将手中钢刀钢叉默契的几乎同时往汉白玉石板上一戳,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石器声。而那完完整整的一面汉白玉石板竟并为此而发生任何损伤。让吃手的姜曜不禁的暗自感叹。
感叹之余,两人内心几乎是犯了同样的嘀咕:之前是趁着两位阴间使者不留意,才击退其半步之遥。而如今直接面对,别说胜算,就是一战之力,都算是天方夜谭。
毕竟这自有了关于阴间传说的故事,便就有了这牛头马面这使者的传说。单凭一凡间修道者加上一少不结实的少年,又怎么能够敌得过?
“我代我主,恭侯多时。”尚未等两人心照不宣的琢磨出对策来,牛头马面两位使者便同时开口,毕恭毕敬的说道。丝毫不计较上次大意失手的事情。
“这……”杨敬辉脸上还是流露出失望之色,原以为梦寐以求的天界之行,却到了迎来了地狱使者。
“请。”两使者再度同声说道,只是这次的话锋依旧是直指吮吸着手指头的姜曜。
“我?”姜曜放下手指,正式的站着,不知所措的问。
“上次是我无心冒犯,有什么冲我来,放过他。”没等牛头马面再开口,杨敬辉故作镇定的恢复一脸安然,朝着身前巨人说道。
“我主等候多时,请。”牛头马面依旧没有搭理杨敬辉这号人,再次朝着姜曜说道。
“那我就跟你去。”姜曜双手紧握石棍,关节处都发白,看着眼前毫无退路,狠下心来。
“姜曜!”杨敬辉满脸复杂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平时畏畏缩缩,遇上事情却勇敢的不行的年轻人,大喊了一声。
姜曜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走在了杨敬辉的前面。
“我陪你。”杨敬辉迈开步子,走向使者。
“你,不够资格。”马面再开口,伸出手指向杨敬辉。
……
“杨大哥山下等我,如果我回不来了,帮我告诉我家人就说我车祸死了。”姜曜说完就走进了火门。
两使者紧随其后,当三人彻底进门,火门凭空消失,留下星星点点的符咒灰烬,散落在洁白的石板上。
“鬼差大哥,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说是迎接,可弱小的姜曜夹在高大的两使者之间,活脱脱的像个犯人。
“阴曹地府,自有人等。”马面闷声答道。
姜曜紧仰着头,才勉强看见两个畜生脑袋上,毫无表情可言。不由得摇摇头,人命终有限,到头须偿还。上次拼了杨敬辉十年阳寿救了自己,到头来还是进了阴曹地府。可这说白了不就是阳寿尽了,人死了?
“那,你们知道我姥姥吗?就是一个佛门人,绍平花。”临了,姜曜依旧惦念着自家亲人,更是抱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心态,问问这见多识广的两位使者。
“绍平花?她啊……”牛头饶有兴致,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马面一拳锤了下去,打在牛头结实的胸口上。
“你他娘也不长个记性,问什么说什么。”马面恨恨的教训着牛头。
当着一个小孩的面儿,憨厚的牛头觉得自己特别的丢面子,将钢叉在地上一戳,伸手回给马面一拳头。
“你还敢还手了?你个蠢牛,要不是当年人家问你什么你说什么,让人给卖了,咱俩至于被贬职,到现在还没能官复原职吗?”精明的马面伸出手来,不断的扯打着牛脑袋。
牛头自知理亏,伸手制止住马面说道:“行了,马哥给个面子,当着小孩儿呢。”
“呃……”这时候马面才注意到,自己腿边上还有个凡间孩子,两人的打闹实在是有损地府威严。
两人相视一眼,分别拿起戳在地上的钢刀钢叉,恢复到之前的威严肃穆甚至呆滞的表情。
牛头马面转瞬间就和好如初,毕竟这对兄弟一起共事千百年了,感情的深厚兹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甚至凡间普通的一对兄弟都比不上这两位。
“那个,我姥姥?”姜曜一听两人似乎对绍平花这个名字十分敏感,便知道自己这趟刀山火海没白下,便依旧不死心的问。
“小子,你要是想活着离开,就少说话。”马面,头也没低,心高气傲的从马嘴里闷哼出一句来,把姜曜堵得死死地。
再也没有废话可言,三人便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