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芮鼎的脸离雪笙很近很近,近得可以感觉得到彼此的呼吸。
雪笙惊骇地挣扎起来。
你们都是我一手养育调教出来的,想迷惑兰王府的男人并不是难事。
将来要能当上兰王府男人的妾室,对你们来说那便是最好的命运。
耳边彷佛听到老夫人的声音,她蓦然停止了挣扎,用力闭上眼睛。
如果这是她的命运,她迟早都会是凌芮鼎的妾室,那么,在命运的面前如何挣扎也只是白费力气。
凌芮鼎的嘴唇轻贴在她的唇上,她紧紧咬着牙根,当他试图更深入时,她终于再也难以忍耐,用力地推开了他。
忽然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奔来,她惊愕地转过头,看见兰音怒不可遏地冲向她,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你竟敢!”
兰音厉声怒喝,眼神凌厉得像要杀人。
雪笙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痛着,耳旁嗡嗡乱响。
兰音气不过还要再打,被凌芮鼎拦了下来。
“你怎么可以打她?她是老夫人的人!”凌芮鼎抓住狂怒的兰音。
“什么老夫人的人?你根本就已经把她当成你的人了!我为什么不能打她?我打她难道你心疼了?你明明说过你不喜欢她的!你愈心疼她我就愈要打她!”兰音连声怒喊,然后又转过头指着雪笙大骂。“我一不在你就缠上五爷了,你可真是懂得把握机会,原来平常闷声不响都是装的呐,一有机会什么轻狂浪荡的样子都做得出来了!”
雪笙捂着红肿疼痛的脸颊,惊怔地后退几步,兰音那些失去理智的言语让她听得万分刺耳。
凌芮鼎看兰音这样大吵大闹,既没有劝阻也没有安抚,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进内室,完全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
锦月和紫琼正好端着晚膳走进来,兰音见了她们又是一阵大骂。
“去厨房去了那么久?好事儿都被人抢了也不知道!”
锦月和紫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呆呆傻站着。
雪笙觉得毫无理智的兰音实在疯狂得可怕,言行举止又残忍泼辣得可笑,她不愿再听也不愿再看,忍无可忍地转身跑了出去。
离开“古遗堂”以后,空气彷佛也清新了许多,感觉就像刚从一个恶梦里苏醒过来。
此时正是掌灯用膳的时分,一路上无人来往,她跑出来时没有提灯,独自一人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很想回后花园找老夫人和秦姑姑,但王府的路径一点也不熟悉,怕胡乱走远了会迷路回不来,不觉走到一株大桂树下,举目四望,看见不远处有几株海棠花,海棠花旁有个院落,门上写着“翔鸾阁”。
那是凌芮凰的居所。
她怔怔地看着那三个字出神。
这个时刻,想必月筝正在服侍凌芮凰用膳吧?
她鼻头酸涩,一颗心沉沉地往下坠,一直坠入漆黑的洞底。
如果没有凌芮鼎的对比,她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喜欢凌芮凰。
当凌芮凰只是轻柔地替她拨开发丝时,她的心就化成了一片暖暖的海洋,而当凌芮鼎的嘴唇碰上她时,她只感觉恶心厌恶。
老夫人,当兰王府男人的妾室真的是最好的命运吗?
倘若她对感情始终懵懂无知,或许会相信老夫人的话,但是如今已有一个男人占据了她的心,当她知道这个男人她永不可得时,她只相信自己的人生已毁,再也不可能有更好的命运等着她了。
“雪笙?”
低哑的嗓音自她身后轻轻飘进她耳里,她浑身一震,心脏紧缩痛楚,不敢回头确认是否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雪笙,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他的声音里透着紧张,温热的掌心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慢慢将她的身子转过来。
雪笙咬紧下唇,缓缓抬眸,绽放一朵微笑地看向凌芮凰,她不想让他看出她心底各种复杂苦涩的滋味。
“我认错了方向,忘记『古遗堂』该怎么走了,你告诉我怎么回去好吗?”
她静静地微笑,神态如此自然,彷佛只是在向一个路人问话。
凌芮凰定定地凝视她,深吸一口气。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假装不认识我。”
雪笙眸心黯然,指尖微微轻颤。
“我没有假装不认识你,我认识的人是凌芮凰,不是六爷。”
她淡淡地说,似乎这样就可以帮她切割掉对他的感情。
“我并不是有意隐瞒你,只是还没有机会告诉你而已。”他低声解释。
“这已经不重要了。”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耸耸肩。“你碰巧不是五爷,而是六爷,对我来说只是这样的差别而已。”
“你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变成我五哥的丫鬟?”凌芮凰的声音紧绷,背脊僵硬。“那日中秋家宴时,你的突然出现让我措手不及,我根本来不及应变。”
雪笙心下微微凄涩,缓缓低下头,瞥见他腰间系着的荷包,蓦然怔住。
“你竟然还带着?”她失神地望着她没有绣完成的“蝶恋花”。
“我一直都随身带着。”他低低地说。
“月筝没有认出来吗?”她有些不安,姊妹们不可能认不出她的绣件。
“她见过,但她没什么心机,并没有想到你身上去,而且所有沐浴更衣、铺床叠被这种事情都是我自己来,并没有让她近身服侍过。”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雪笙暗叹,有股柔软的疼痛从心口缓缓漫向指尖。
“六爷,我只是个身分卑贱的奴婢,身不由主,六爷切莫将我放在心上。”她的声音里多了几许柔情。
“两年前,我就已经把你放在心上了,现在说这些话都为时已晚。”
凌芮凰张开双臂,温柔地将她拥入怀里,在淡淡的月色下,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合而为一。
在他宽厚的怀抱中,个子娇小的雪笙更显得小鸟依人,她伏在他的胸口,灼热的泪水缓缓涌出了眼眶,他温暖有力的胸膛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似乎只有他能帮她抵御世间风刀霜剑的无情残酷。
“月筝跟我说过你被兰音欺负的事。”他温柔地轻抚她的发。
听到月筝的名字,雪笙彷佛从梦中回到现实,她微微挣脱他的怀抱,试着冷静迷乱的心绪。
“月筝是我的好姊妹,我们的长相模样都相似,也许久了以后,月筝便能取代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了。”
这是老夫人的安排,老夫人买了她们,就有权利决定她们的人生。如今月筝是他的,而她,是凌芮鼎的。
“你是这么想的吗?”凌芮凰的语气隐隐不悦。“你认为我是因为你的容貌而喜欢你?”
“不然还能有其他的原因吗?”雪笙轻轻一哂。“老夫人常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两人情到浓时海誓山盟,相约白首,然而一旦色衰了便爱弛,爱弛则恩绝了。”
老夫人的遭遇已经在她的心底生了根,不管老夫人对她说什么话,她全部都相信。
凌芮凰蹙眉,苦笑了笑。
“雪笙,初次遇见你,你为我跳下荷花池捡回风筝,是你的一片真心诚意令我心动,并不单纯因为你的容貌。”
雪笙淡淡一笑。
“倘若为你捡回风筝的是一个容貌很丑陋或是很吓人的女子,你也能对她念念不忘吗?”
凌芮凰哑然,接不上话。
“六爷,不管为了什么原因,月筝如今已经是你屋里的人了,我们再也无力改变什么了不是吗?”
她的神情十分平静,心底却泛起淡淡苦涩。
凌芮凰凝视着她,缓慢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办法改变现状?”
“不可能的。”她不能违逆老夫人的安排。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凌芮凰的眼底隐隐闪耀着幽光。
雪笙微愕,凝视他的眼睛。
“我不会容许兰音这样欺负你。”
他握住她的双手,缓缓举高,眼神冰冷地看着那双原本白皙柔嫩如今却变得干涩粗糙的手。
在这双干涩粗糙的双手背后所受的苦有多少?他光是想像就无法忍受。
雪笙想把手抽回去,但凌芮凰握得更紧。
“连五爷都奈何不了兰音,你就别蹚浑水了。我是『古遗堂』的丫鬟,有事也该是五爷出头,怎能让你来处理?你若插手,旁人会怎么想?五爷会怎么想?月筝会怎么想?”
她感到绝望和委屈,心情像一堆被打乱了的绣线,杂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起。
“你在乎五哥?”他蹙眉,沈声问。
雪笙怔了怔。“没有。”
“五哥他……碰过你吗?”他紧紧盯着她。
雪笙的神情僵住,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她的反应没有逃过凌芮凰的眼睛,他的眼眸顿时变得冰冷。
“他真的碰过你!”凌芮凰的下颚绷得很紧。
他知道自己问得多余,只要是王爷和夫人默许服侍各房少爷的丫鬟,便等于是少爷的人,只要少爷喜欢,没有什么不能做的,就像月筝,只要他想、他愿意,她随时都能成为他的人,凌芮鼎对雪笙的态度自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