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兰音之外,“古遗堂”里还有两个年纪比较小的小丫头,一个叫锦月,一个叫紫琼,两个小丫头都是兰音的小跟班,只听她的号令行事,帮着兰音折磨她,在“古遗堂”里,兰音简直比五爷更像主人。
这天,兰音被白淇茉叫了过去,凌芮鼎也被王爷喊到书房,“古遗堂”里就只剩下锦月和紫琼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踢毽子玩,雪笙这才终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疲累得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我找雪笙,她在吗?”
雪笙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见月筝的声音,猛地从床上弹跳起来。
“你找她干么?”锦月不客气地问道。
“那是我跟她的事,用不着对你说吧?”月筝白了她一眼。
“你要找雪笙得先问过兰音姊!”紫琼抬着下巴喊。
“真是笑话,要问也是要问五爷吧?问什么兰音姊?”
雪笙从房里冲了出来,看见月筝正瞪着紫琼没好气地骂着,她激动地扑向她,紧紧地将她抱住。
“月筝,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雪笙激动地连声喊着,开心得眼眶泛红。
“你怎么了?才半个月不见就激动得这样?”
月筝见她情绪反应如此大,微显诧异之色。
“没什么,只是见到你实在太开心太开心了!”
雪笙眼圈都红了,泪水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月筝留意到两个小丫头不甚友善的目光,再看到雪笙苍白的脸色,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走,我们到外头说话去。”
月筝牵住她的手,把她往外拉。
“要去哪儿?别离开太远,我怕兰音回来又要找我麻烦。”
雪笙不安地看了看锦月和紫琼,眼神有如惊弓之鸟。
月筝拉着她离开“古遗堂”,来到不远旁的飞霭亭坐下。
“雪笙,你在『古遗堂』是不是过得不好?”她仔细盯着雪笙的脸。“瞧你的脸色,真是糟糕。”
“是吗?”
雪笙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了笑。
“是啊,才半个月没见,你的下巴都瘦尖了,到底怎么回事?”月筝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雪笙无声叹了口气,见月筝神清气爽的,发髻梳得整齐,衣衫簇新,看起来似乎更漂亮了一点,反观自己,每天做着粗重的工作,根本没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光鲜亮丽。
“是不是五爷很难侍候?”月筝低声问。
雪笙摇摇头。“难侍候的是兰音,她是五爷跟前的头等丫鬟。”
“都是丫鬟,凭什么你要侍候她?”月筝不屑地说道。
“连五爷都让她三分,我还能怎么办?”雪笙垂眸轻叹。“兰音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泼辣、最慓悍、脾气最坏的女人了。”
“雪笙,你可真倒霉,偏遇上了这样的人。”月筝听得心头火起。
“我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惹得她不高兴,她一不高兴就可以随便摆弄我,直到她觉得满意,心情好了为止。”雪笙幽幽叹息。
“你的个性就是太温厚了,她看你好欺负,所以你一来就直接踩在你头上,让你想翻身都没有机会。”月筝有些气不过。“我得把你的事情告诉六爷,看他能不能帮你跟五爷说一说,让五爷替你作主。”
提起了凌芮凰,雪笙心中微微发酸,交杂着复杂难言的感受。
“没用的。”她无奈地摇头。“五爷根本不会帮我,他若是肯帮我,兰音也不敢仗势欺人,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你就叹了多少次气,你以前根本不会这样的。”月筝实在是心疼得半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也许我命该如此。”雪笙强打起精神,微笑地看着她。“你看起来很不错,六爷待你很好吧?”
“六爷很善待我,也很照顾我,他……是个极好的人。”
月筝低头浅笑,脸上不自觉带了一抹女儿家的温柔神色。
雪笙轻咬下唇,深深地吸气。
月筝与她容貌相似,或许对凌芮凰来说,身边的人是她还是月筝应该都无妨吧?心头泛起的一丝丝酸楚爬上了鼻尖,湿润了她的眼眶。
她说不出此时的心情,只觉心头一片白雾茫茫,望不见尽头,看不到方向。
“那风竺和花竽呢?她们都好吗?”她淡淡笑问。
“花竽我还没见到,不过风竺很好,她说大爷待她好极了,还说看到她的感觉很亲切。”月筝抿嘴笑道。
“亲切?”雪笙微讶。“怎么会用亲切来形容呀?”
“风竺是这么说的。”
雪笙心底蓦地一动。是啊,她们的容貌都像老夫人死去的女儿芮晴,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凌芮玄才会觉得风竺看起来亲切吧。
“雪笙,你的性子不能太柔弱,要坚强一点,不能由着她们欺负你。”月筝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得先让五爷喜欢上你,让他收你为妾,这样一来你的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糟了。”
“我不要,我不喜欢五爷!”
她直觉地皱起眉,心底生出一种尖锐的抗拒和厌恶的情绪。
“五爷长相俊美,并不差呀!”月筝微微疑惑。
“你若与他相处一天,也绝对不会喜欢他的。”雪笙冷淡地说。
月筝凝眸于她。
“可是……老夫人的嘱咐,你难道忘记了?”她轻声提醒。
雪笙静默不语,十指紧紧交握。
忽然远远看见凌芮凰走了过来,雪笙慌乱地站起身。
“月筝,我回去了。”她急急地转身飞跑。
“雪笙,跑那么快干么!”月筝急喊着。
雪笙脚步飞快地奔回“古遗堂”,一路不敢回头。
她害怕看见凌芮凰,害怕见了他以后,会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软弱。
傍晚时分,凌芮鼎回到“古遗堂”时,只看见雪笙一个人坐在窗前低头刺绣,不见兰音和两个小丫头。
“见我回来也不过来侍候?”凌芮鼎脱下外衣随手一扔。
雪笙放下针绣,抬头望了他一眼。
自从来到“古遗堂”,贴身服侍凌芮鼎的事只有兰音能做,有一回她替凌芮鼎沏了一杯茶就被兰音气呼呼地打翻,她索性能离凌芮鼎多远就离多远。
“奴婢服侍了五爷,怕是兰音又要不高兴。”
她淡淡地说,起身拾起他扔下的衣裳,披在一旁的衣架上。
“兰音呢?”凌芮鼎自己倒了杯茶喝。
“白姨娘找她过去说话,到现在还没回来。”她端着清水过来给他净手。
凌芮鼎的嘴唇紧紧一抿,把擦手的巾帕扔进水盆里,用力过猛,水溅得雪笙的衣袖都湿了。
“我饿了,怎么一点吃的都没有?”他瞪了她一眼。
“锦月和紫琼已经到厨房端晚膳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雪笙见他的脸色异于平常,像是不知道受了谁的气,担心自己又要倒霉。
“你见了我难道都不会笑一笑的吗?”凌芮鼎斜眼瞪着她。
雪笙愣住,平常那双阴柔的凤眼此时看起来充满了怒火。
“你明明长得很漂亮,却老是愁眉苦脸,你到底是有多讨厌我?”
他盯着她的眼睛,怒狠狠地问。
雪笙从来没有见他如此生气过,平时的他总是斯文秀气,颇为自恋,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问出“你到底是有多讨厌我”这样的话。
“奴婢怎会讨厌五爷?五爷是在哪儿受了气?回来倒找奴婢出气来了。”
无论如何先否认再说,他如今毕竟是她的主子,惹怒了他对自己无益。
凌芮鼎深深看她一眼,容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确实在父亲兰王爷那儿受了气,兰王爷拿他跟众兄弟比,把他贬得一无是处,论才论德没有一样比得过兄弟们,又怒骂他成日只做女儿姿态,一点都不像男人,于是命他先收一房妾室,并且改掉那玩胭脂水粉的毛病,因为他不想听见外头传扬兰王爷有一个像女人的儿子。
饱受一肚子的怨气回来之后,看见雪笙对他不理不睬的,又听见兰音被母亲叫过去,兰音一开始就是母亲安排给他的,所以不必想也知道,母亲准是在计划要他将兰音先收房,他愈想愈是气得心头冒火,便把满肚子的怨气全都发泄在雪笙的身上。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像个男人?”
他睨她一眼,咬牙问道。
雪笙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不会伤了他。
“奴婢不知道怎样才算个男人?”她嗫嚅地说道。
凌芮鼎冷冷一笑。
“父亲认为先收房纳妾才能算是证明,他要我证明我不是把自己当成女人。”
雪笙奇怪地瞅着他,似懂非懂。
“五爷本来就不是女人呀。”他只是漂亮得像个女人而已。
“我的身体是男人,但万一我的心不是呢?”凌芮鼎的神情有瞬间的茫然。
雪笙困惑地眨了眨眼。“奴婢……不明白。”
凌芮鼎平静地抬眸注视她。
“一个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总是会感兴趣的,但我却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就算像你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也没办法令我心动。”
雪笙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一丝难过,反而唇角微微上扬,轻松自在的笑容几乎抑止不住。
“不过我现在倒想试一试,我是不是真的不爱女人了。”
他瞅着她,伸手握住她的双肩,缓缓倾身朝她靠近。
雪笙惊觉地后退一步。
凌芮鼎用力扣住她的肩膀,冷冷地凝视她。
雪笙浑身僵硬,如坠冰窖般惊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