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已至,沈剑穿着白袍与积雪融为一体地走着。
他面前出现了一颗高大的树,树上叶子已经完全落光,枝条上只有一层层白雪。
沈剑靠着树坐了下来,这是当年他与张欢决斗的地方,而他身后的这棵大树之下,就是他最爱的田儿。
沈剑的内心驱使着他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他能看见他的过去:一个幸福的,富裕的丝绸商人,和天下第一剑。而现如今却是一个连魂都没了一大半的人。
他难道不想和钱笨一起惩恶扬善吗?
他难道不想像张欢一样浪迹江湖吗?
他当然想。
只不过他想起当时钱笨等人在和三手会斗智斗勇之时,他确实没能帮上什么忙,所以,自己何必再去给他们添麻烦?
这时树后传来一个声音:“怎么?钱笨他们找着宝刀了?”
沈剑回头看去,发现张欢正和他一样背靠着树坐在地上,问道:“是啊,你怎么也在这?”
张欢依旧在脸上挂着微笑,他本想向沈剑问好,不过看了他的样子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近来可好”四字又咽了下去。直接说道:“我是浪子,但是最近也浪得累了,便到这儿来歇一歇。刚坐下来就看见你一脸生无可恋地过来了。”
沈剑又回过头去,背对着张欢道:“是啊,生无可恋。”
张欢却并没有被他的情绪给影响到,仍然跟他讲述自己这十几天在外游历的事情:“你别说,现在还真不止你一个人跟丢了魂一样,我几天在稍北边一点的地方碰到过一个人,垂头丧气的。不过,看起来他比你还惨,至少你身体健健康康的,他右臂都没了。
“我看他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身上脸上全是伤,我就找了一家酒馆请他坐下来喝了两杯,那人真是饿得惨了,一连啃了三只烧鸡,骨头都不剩。
“后来我问起他叫什么,他也不告诉我,不过他说他的刀被人偷走了,一路上还被人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他还说那把刀是他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对他来说有多宝贵就可想而知了。
“我看他这么惨,就给了他一点银子,还说他要是想跟着我走也行。但是你猜怎么着?他居然不要,谢了我的一顿饭之后就扬长而去了,哎,真是奇怪。”
沈剑听了之后微微地笑了笑,他其实并没怎么留意张欢说了什么,只是被他这种情绪所感染了。他真的挺羡慕张欢的,世间好像没什么事情能够影响他的快乐。张欢,真是人如其名。
张欢忽然想到了什么:“哦!钱笨他们找到了宝刀,你出来了。我有正好遇到一个丢了刀的人?真巧!”
沈剑道:“哎,都是我的问题。”
张欢道:“算了,再想这个也没用。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就来到了这里。这是一个能让人回忆起往事的地方啊。”
张欢又问道:“说到这才想起来,你的剑呢?你之前一直带着它的啊。”
沈剑道:“丢了。给三手拿走了”
张欢也没再说话,两人有些都触景生情。当年,同样的景色,同样的两人,不同的却是人心。
沈剑真心愿意一辈子都坐在这里,只是看着这样的景。
不过哪有那么多事能随着人的意愿,沈剑忽看见一人朝自己奔来,嘴里还慌慌张张地叫着什么,沈剑一瞧,发现是自家一个老仆,问道:“老姚?发生什么事了?”
那老姚跌跌撞撞地又跑了几步,来到沈剑跟前,气喘吁吁地道:“庄主,不好了!刚才来了一伙强盗,吵吵着说要见您,我们拦不住他们啊!”
沈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把值钱的东西给他们就是,我要那些珠宝又有何用?”
老姚道:“他们不是来要钱,他们要你的命啊!他们说你杀了他们父亲,来寻仇来了。”
沈剑深感奇怪,他一直被三手关在地牢里,哪还能出去杀人。他还是站起身来,回头对张欢道:“我要是回不来了,你就把我也埋在这棵树下。”张欢点了点头。
沈剑来到山庄门口,看见有一伙人坐在地上,为首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人。那两人刚一看见沈剑就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道:“你害死我父亲,今天我来找你报仇来了。”
沈剑道:“误会,我最近给人抓起来了,肯定是别人下的手。”
其中一人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沈剑,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剑一瞧,竟是自己丢失的那把剑,他一想便知道是三手拿了他的剑去杀了人,从而嫁祸给他。不过他现在不管怎么说,那两人都是不会相信的了。
那两人又道:“你先把话说清楚再死也不迟,我们阮家和你沈家向来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大老远地跑来,只为杀我父亲?”
沈剑想,这阮家我听都没听过,我要是明明白白地死了倒也还好,现如今却要我冤枉地死在这两人手下,这怎么行?
沈剑伸手拿过剑,看了一看,道:“我还不想死,我也不想你们死。”
那来寻仇的两人就是宁夏一带大盐商阮顺的两个儿子,他们二人知道沈剑的厉害,但总不能在气势上输了,于是愤愤地道:“你死不死不是你能决定的,我父亲也不想死!”
沈剑知道今天不动手是绝对不行的了,但他又不愿让自己的剑再见血。
果然,阮氏的二人从身旁拔出朴刀向沈剑砍去,沈剑回头,举起剑鞘“当”的一声挡了下来。
一人喊道:“怎么!你既然已经接过了剑,自然要和我们决一死战了,现在又想干嘛?”
沈剑道:“我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是被人害的。”
可那二人就跟没听见似的,依旧不依不饶地挥着朴刀向沈剑身上砍来,沈剑的剑依旧没有出鞘,每一刀都被他用剑鞘挡了下去。
沈剑的心里越来越烦躁,他在想着自己近来的命运,想着三手为何要这样陷害他,想着要不要将眼前这两位青年当作出气筒……
于是,沈剑的剑还是沾上了鲜血。他的剑鞘似乎突然闪了一道光,剑便已经出鞘,入鞘。速度之快,阮氏的二位年轻人根本意想不到。
但他们并没有死,只是大腿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剑伤。
沈剑回过头道:“我都说了三次了,害死你们父亲的不是我,是一个叫三手的人——比我还厉害的人。”
那两人从一开始的根本不信到现在已经信了三四成,毕竟沈剑要想取了他们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沈剑离开了山庄,再次回到了那棵树前,张欢已经不在,只在积雪上留下了几个字:“恕我不辞而别,毕竟我是浪子。”
沈剑坐到了那几个字旁边,抽出剑,在积雪上也刻下了这几个字,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