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会望着窗外，那里接着另一个世界。
我家的窗外，最好的风景是能看见苏州河，又正好是个弯势，上面还架着一座桥。河水在这里顺从地转弯，慢慢地穿过小桥，从容地向前流去，昼夜不息。水给人滋润活泛的感觉，当初买房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大片工地，看不清新房子的模样，只是因为有水，傍着河，想着水波浪花的感觉，一家人很快就一致通过了。
搬进来是4年前，那时很开心，可以从高高的窗口看风景。渐渐地，一幢又一幢的高层住宅相继矗起，窗前景观，几乎没有一个角度还能看到远方了，唯有往下看时，当中弯弯的河水和桥，像是被吝啬地留下的一点点自然。如今，上海的很多高层住宅群落都如这般拥挤得很，团团相围，形成城市的特色和遗憾。
小区里面是布局精致的，造了假山，搭了木桥，处处绿化独具匠心。每日晨昏，总有悠悠散步者，有临河做操打拳的。还有好几条各种类型的狗，被主人牵着，欢快地跑来跑去，有几条外貌可爱名字响亮又出现频繁的，大家都认识了。狗狗的主人们会互相招呼互相交谈，形成一个有共同语言的群体。有一只很大的，小的时候和别的狗一样，一起玩耍，被大家宠爱，后来不知怎么，在一次狗的争斗中咬死了一只外区的小狗，冲突好不容易平息了，从此这条大狗成了“群狗公敌”，主人们远远见了，拉着自己的宝贝扭头就跑。大狗日益消瘦，主人仍常常带着它，避开所有的人和狗，在小区溜达，每次都牢牢地给它绑上嘴套，看得出，仍是不舍。那情景，远远地从窗口看见，很凄惶的。
凭窗而望，眼光往往首先落在小区门外的桥上，因为那里常常是忙碌的。有人正在走过去，也有人正在走过来，前两年，桥面上有人在摆摊，一堆一堆的，各种钱包、皮带，还有书和碟片之类，来路可疑，质量也可疑，经过的人还是会停下来看看，桥面的人流就会阻滞。现在大约整治过了，小桥通畅得很。上桥的楼梯旁有窄窄的斜坡，给需要推自行车过往的行人提供方便。如果车后的书包架上有东西，推起来会很吃力。
西康路桥的早晨开始得早，熙熙攘攘，都是赶着上班的。晚上则不然，夜幕遮住了大半个桥面，黑糊糊的，只有桥的拐弯处，一盏路灯高悬着，清楚地照着那一方桥面拐角，照着对着我家窗口这一面的水泥梯级，一层一层的。下了梯级，旁边就是车道，有时有小车驶过。没有公交车。
河和桥被一幢幢高层住宅包围了，桥上活动的风景吞吐着城市的呼吸。
两年多前，我报名去考驾照，那是我在过了知天命之年后，给自己安排的一个大节目。驾校离市区大约一个多小时，每次去学，师傅会开着驾校的车到内环线和新光路交界处来接，时间总定在凌晨，天还不怎么亮的时候。逢到学车的那天，我从夜晚般寂静无声的小区穿过，出了大门就到桥脚下了。那里有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做夜班的营业员刚把各种点心放到电热锅里温着。一个糍饭团，一杯豆奶，热乎乎的捧在手里，就往桥上走。从这头到那头，除了我和自己的影子，没有别的。下了桥再走一段路，是一个很有规模的粪肥集散处，总有几条船停在那里，舱里满是粪肥。还有一间值夜的小屋，有几次我看见一个少妇模样的，站在门口梳头，很仔细地梳，全然不觉那刺鼻的常人几乎无法多忍受一刻的气味。每次走过那里，不，还没走到那里，我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几乎跑着过去。如果看到那梳头人，我总忍不住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
梳头人却分明是旁若无人的！
师傅是已经临近退休的了，开车、带徒弟几十年，阅历丰富，自觉阅人无数。这几年，世道变得快，学车的有各色人等，大大增加了师傅的见识。我们每次去学，一车4个人，在训练场里转啊转，师傅就时不时讲那些他见过的人，常常听得大家哈哈大笑。
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不那么轻松的，师傅对进步不快的学员缺少耐心，训起人来不留情面，而且，老学员考不出驾照，新学员就进不来，那会影响师傅的收入。这可真是巨大的压力。我自然不属于心灵手巧的，有一阵，凌晨走在空寂的桥上，我想，我还要坚持吗？
终究，我没有放弃，理由似乎只有一个：如果放下了，大约永远也不会再开始，那么，还是坚持下去吧！学会开车，就多了走向远方的能力。
那是一段特殊的经历，如今每次看着窗外的桥，常常还会想起那时在桥上走过的情景。
窗外的风景也是我们依存的生活。窗外风景如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