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龙泉宾馆门前停下时,我和爱亚都靠在汽车后座的椅背上睡着了。
下午走出机场大厅时,接站的同志一手举着“海峡两岸妇女读物与妇女形象研讨会”的木牌,一手拿着三张写着人名的白纸,去掉我一张,另外两张是“李昂女士”和“爱亚女士”。
从香港来的飞机误点了,当爱亚欣喜地朝木牌走来时,已是薄暮时分。李昂女士没能来。
爱亚穿一身藏青色衣裙,中等个,直发,几缕刘海搭在前额。添了几分天真,神色却是十分疲惫了。她说早上6点离开台北的家到机场,飞到香港被耽误了,然后又飞到北京,真是一天都在坐飞机。再说为了到大陆的此行,她必须整夜不合眼地处理好各种事情才能脱身,真是累死了。于是我想应该让她休息,不再说话。
然而爱亚却总要说。她常常目不转睛地望着车窗两边齐刷刷郁葱葱高大的树木,一次次感叹着:北京的树真多,真好。它说台湾的树又小又少,而且永远长不大,因为岛上台风多,树都被吹倒了,或是拦腰被折断了,偶有能长大的,也只好砍断,以防出危险。没有树的生活环境真是太遗憾了。
长安街上的灯亮了,北京城的夜景开始透出迷人的风姿。爱亚说,她忽然觉得好像就是台北。正是下班时分,汽车不停地被堵,人行道边每遇车站总有一大群人挤着,同一角度地侧着头,朝来车的方向望着。爱亚笑了,她说台湾堵车堵得比这还厉害,简直能让人发疯。
一路交谈,知道爱亚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已去法国深造,另一个也将去德国,小儿子高中毕业必须服完两年兵役才能走。爱亚是自学的,在台湾算是穷人了,很多年里只是靠她手里的一支笔维持着家,于是便有了她引以为自豪的文学事业。她写过二十几本书,其中一本《给年轻的你》印过30版,每版2000册,那是很畅销的了。爱亚的另一样很叫得响的事是台湾中广公司聘她主持的“爱亚信箱”,每天早晚各五分钟,自己写稿,自己播,很紧张的,但她搞得颇有名气。
爱亚谈她10年来主持信箱的内容,跟海峡彼岸文化综合类刊物上的信箱内容惊人地相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往往对她诉说自己的感情问题,与父母的关系问题,感到生活无趣的问题,功课太多的问题,总是不被大人理解的烦恼和将来何去何从的问题;成年人(主要是女性,男性自信的多,较少问别人的)的问题大多是男女之间的情感问题,外遇问题,婆媳关系问题,各种人际关系问题,工作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很现实的。爱亚一一认真负责地作答,她说信箱主持人的责任是很大的,“当时的一个决定往往就是他(她)今后几十年的关键”。
在谈到比较严重的台湾婆媳关系时,爱亚用她播音员的语调和节奏不紧不慢地说,台湾现在六七十岁的女性当年做媳妇时都很苦,现在熬成婆婆了,却没有了当年婆婆的地位,很可怜,于是她在信箱里安慰她们:你为什么没有自己的一片天?老人到了一定年龄要给自己留下钱,不要都分给儿女,如果你不小心活到了九十岁,你给自己留的钱够吗?你多为自己着想也就是为儿女们着想了。爱亚说这些的时候,一脸大慈大悲的表情。
后来我们游览长城的时候,爱亚换上了棕色系列的衣裙,显得更年轻了。她买了一袋鲜红的海棠果,连皮带核地一个个吃着,喜欢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