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的,再来一局,我就不信你还能有这么好的狗屎运!”
在和Y县这种十分接地气的半乡下小县城,年轻人出口成脏,实在太正常不过了,更别说他们现在本还是葬爱家族的成员,素质自然高不到哪去。
更搞笑的是,在某种程度上,两个人能相互把脏话说得越臭,却并不较真,便往往意味着彼此间的关系越好。
黄小真依稀记得,曾经的自己在上大学以前,也是个脏话连篇的中二少年,几乎每句话里总会习惯性地捎上一句口头禅“他妈的”,这使得他到达鹏城、开始工作后,为了将这句早已经根深蒂固的口头禅,从自己的语言系统强行删去,还费了不少功夫才做到。
不过话说回来,黄小真是一个非常在乎家人名声、但对自己被黑却并不怎么在乎的人,他几乎容不得别人半句亵渎或侮辱自己的父母。
因此,倘若是个不大相熟的人,敢像表哥这般对他说话,他多半要跟对方干架了。
当然了,表哥和在场的几个同窗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和别人终究是不同的。
所以黄小真很清楚,就算对方冲着自己说“你妈的”,也不是真的在“问候”自己的母亲,而是对方平时这种脏话实在说习惯了,故而在气愤时,便近乎本能地脱口而出了。
黄小真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因为对方朝自己说了脏话,而是对方在输了以后,竟然还想跟自己打下去。
“不打了,你和飞叔打吧,我休息一下。”
黄小真不愿在表哥面前暴露出真正的实力,这并非是想着扮猪吃老虎、或装逼啥的,而是他对自己这些昔日的同窗,实在没什么胜负欲。
赢了他们,也不能给自己带来丝毫的满足感及乐趣。
当然,若真是拒绝不了,对方非要跟他一决高下的话,他也不会刻意放水,毕竟输球可是要消耗掉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零花钱的。
“不行,我和你再来一局,我们三局两胜,我就不信你还有那么好的狗屎运。”
然而,表哥见他想推脱,却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人们都说:少年人不服输,他们现在已经相继跨入到十八岁,算是站在少年的尾巴上了,不曾想依然不服输。
黄小真了解表哥的性子,好胜心强,十分地执拗,因而没办法,犹豫了一下后,他只能再次答应下来。
“好吧,那就再打一局,但事先说好,这局我要是又赢了,真不打了。”
“切,你先赢了再说。”
表哥脸上愤愤不平,心里却在暗自分析着,自己刚刚那局之所以会输,黄小真狗屎运太好固然是一回事,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自己太过大意了。
因此,只要自己能及时调整打法,并在态度上稍微认真一点,对方便必不可能再从自己的手中,拿下胜利。
可结果真会如他心中所预想的一样么?
第二局开始后,表哥依旧选择了率先开球,结果又有一颗半色球,直接滚落到了底袋中。
这么看来,表哥对于开球一事,显然是有独到的方法与心得的。
黄小真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整体形势,发现这一局的半色球,优势比上一局还要大,足足有四颗球都停在了桌子的中圈位置,且各自分开着。
以表哥的中袋实力,一口气吃掉这四颗球,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而结果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仅仅一分多钟后,随着表哥在球台旁、不停地来回切换出杆的位置,他直接打出了一个五连杆,把所有停在中圈的球都推入了袋口中。
紧接着,第六杆球,表哥又把一颗停靠在库边不过四五公分的半色球,轻轻推到了袋口处,这才结束了自己的连杆。
“换你了。”
虽然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打出六连杆,或直接清台的操作,但眼下这个结果,表哥还是相当满意的。
因为他不仅取得了比上一局更大的领先优势,并且在杆法上,也控制地更加谨慎了。
他收敛起之前一味地轻视与狂傲,却增添了更加稳妥的以攻带防。
在他看来,倘若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都拿不下黄小真,那就不是他的技术有问题,而是黄小真有问题了。
黄小真在表哥进攻时,当然也没有闲着,比如说在此期间,他已经将自己的进攻路线,成功了规划出来。
只是与上一局不同的是,按照现在这个发展形势,黄小真想再以井水不犯河水的对攻模式,从表哥手中拿下胜利,就得拿出比对方更强的进攻水准才行。
而要是这么做的话,他便不得不暴露出自己真实的战力了。
表哥不是刚接触台球的菜鸟,眼力与实力都是兼备的,倘若他也来个五连杆、六连杆,对方必然会看出些端倪来。
因此,这一局若还想赢得神不知鬼不觉,黄小真就得在防守上做一些看似巧合、实则大有门道的隐藏功夫才行。
于是,他一口气吃掉自己的三颗球后,第四杆再次断电,全色球在袋口处来回滚动了五六次,但就是不进袋口。
这对表哥来说,原本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偏偏那颗全色球在弹出后,把他那颗事先停在袋口处的半色球给震飞了,并且还取代了半色球停留的位置。
“我靠,小孩,你这么打是不是犯贱,竟然故意把我的球,从袋口处打飞?”
表哥很生气,狠狠地瞪了一眼黄小真。
“表哥,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这是意外好吗,我要的是进球,只是不小心角度打厚了,如果能进球,我还K你的球干嘛?我自己在台上少一颗球不好吗……”
“去去去,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反正你K了我的球,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表哥白眼直翻,但其实他心里也不相信,这会是黄小真的故意为之,他只是需要发泄一下自己愤怒的情绪罢了。
最终,不得已下,表哥只能把被弹飞的球继续做一枪,推到了另一边的袋口处。
身在台球桌上,想要当一名合格的演员,重复的伎俩不宜多加施展,否则看起来就太假了,所以黄小真没有再继续针对表哥那颗袋口球。
只是他在连进了两杆后,又把表哥的另外一颗球,看似巧合地K到了紧挨边库的位置。
对于业余玩家来说,库边球无疑是最难打的,因为只要撞击点找的不对,哪怕只有一点点,它也会被桌子本身的库边给弹飞,进球率可谓极低。
“我发现你就是个贱人。”
“干嘛又骂人?”
“你说为什么骂你?你不K我的球,浑身难受是吧?”
表哥的眼神,此刻已经凶猛地要吃人了,把黄小真瞪得只能连连装傻。
“别多想好吗,我只是为了把自己的球打出来,所以才不小心蹭到了你的球……”
黄小真自然是死不承认自己在偷偷地干坏事。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只要自己不主动承认,台球桌上就没有所谓的欺骗,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什么叫作诚实。
如果有,那一定是Fake News。
随即,表哥顺利打掉了自己先前在袋口处做好的半色球,使得台面上,又只剩下最后一颗库边球。
而黄小真还剩下两颗形势大好的中圈球。
局势与上一场相比,看似有些不同,但若是仔细推敲的话,其实并没什么不同。
尤其是当表哥把最后的库边球推到袋口,将出杆权交还给黄小真后,后者竟然又狗屎运大爆发,直接长台进球,并顺利得吃掉了最后一颗全色球。
紧接着,黄小真稳稳当当将本就距离袋口不远的黑8,再次推进到右边的底袋口。
“说好的两局三胜,我赢了。”
黄小真微微一笑说道。
他演的很辛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要再这么和表哥打下去,拙劣的演技就要暴露了,所以在比赛结束后,他赶紧把球杆递给了在球桌旁、已经整整观战了两局的飞叔。
“飞叔,你和表哥打吧,我休息一下,站了那么久,腿上的伤口有点疼。”
说实话,黄小真并不是个习惯于伪装的人,只不过双商很在线,所以偶尔展示一下演技没问题,但时间久了肯定要露泄,毕竟他不是专业的演员,也没读过什么演员的自我修养。
“你等等……你这是在玩我呢吧?小孩。”表哥已经气得将方言都掺杂到了普通话中,他接着道:“你老实讲,高考结束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不出来和我们玩,是不是在家偷偷练技术了?”
黄小真闻言,面色一愣,但很快便急中生智,借坡下驴地道:“表哥,你这眼光……还真够毒的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好吧,我承认,这段时间我确实是跟我的一个表哥学了几招,所以在球技上……嗯,略有提高,哈哈哈!”
“你妈的,我就说哪不对劲,果然是你这贱人偷偷加练去了……不行,我们再来一局,五局三胜,我就不信今天赢不了你了。”
黄小真见表哥还想打,顿时哭笑不得。
他不想打,是不想欺负对方,白白浪费对方的零花钱,可结果倒好,直接把对方的倔脾气给打出来了。
“别了吧,表哥,我真腿疼,再这么走来走去的,我这伤口保不齐又得流血了。
你和飞叔打嘛,他刚围观了我们两场,都快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