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你不要乱讲,我没有要看睡着。”
飞叔当然也只是绰号,而不是真的大叔,至于他的真名,时隔多年以后,黄小真其实已经记不清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像这种阔别已久的同窗,由于曾经把对方的绰号叫得过于根深蒂固,反倒其真名更容易被忘记。
重生后的黄小真,只记得在场所有人的绰号、及他们各不相同的性格,但其中有两人的真名,任他再怎么努力回想,也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可笑的是,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根本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在对方眼里,他们可是才刚刚一同毕业。
当然,黄小真之所以会忘记,也是因为在高中毕业后,彼此间就再也没有交集过。
“我技术不行,打不过表哥,你没来之前,我已经连输他好几局了,还是看你们打球有意思,表哥想跟你五局三胜,那你就再跟他打呗,正好你们俩水平差不多,打起来胜负难料,多带劲。”
飞叔说完,顺带把球杆递还给了黄小真,不禁让他感到一阵无语。
飞叔的家境其实和他差不多,都算是县里的贫困户,袋子里的零花钱肯定是不多的,因此,黄小真听到对方之前一直在输,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要知道,在他们这群人中,真正家境算好的,其实只有三人。
最富有的叫叶努努,这家伙算是富二代,老爸开铲车,老妈开服装店,家住县最中心的小区房,口袋里的零钱,几乎从没缺过红色的毛爷爷。
而剩下两个一个叫牧青,另一个便是表哥了。
前者在刚上初中时,就有了自己的专属电脑,那时才2003年,电脑是那种跟黑白电视机一样、有个大屁股的台式机,显示屏用久了还会漏电,但别看这电脑是古老了些,可价格在当时却非常昂贵,差不多得上万。
在2003年就可以花一万块钱去买电脑,家境之好,可想而知了。
至于表哥,他虽比不上前两位,但也是中等以上,否则他脚上便不可能踩着耐克的真品球鞋。
别人都以为他穿的是假货,但黄小真却很清楚,他穿过的球鞋绝对假不了,这点从其打球时,换鞋的细节上就看得出来。
比如在橡胶场地打球时,表哥并不计较自己穿什么鞋,可在水泥场打球时,他必定会先从自己的电动车上,取一双老旧的球鞋换上。
是个打球的都知道,在水泥地打球,那可太磨鞋底了。
“我真得休息一下,表哥……这样吧,你要觉得和飞叔打没意思,那你就等一会儿,等叶努努那桌结束了,你和他或者牧青打,不就行了?”
“不行,我现在就想和你打,你那点伤就别装了,还需要休息,看起来都还没我打球时,蹭一下来得严重。”
黄小真听到表哥这么说,满脸都是黑线,心知后者这是来了牛脾气。
显然,今儿个要是不把对方彻底打服,恐怕是不能善了。
于是,在不得已下,黄小真只能重新从飞叔手中接过球杆,微微叹息道:“好吧,既然你非要继续打,那我就陪你打个够。”
黄小真也是被表哥纠缠的有些烦了,所以才不得不改变原先准备休战的主意。
不过很快,当两人重新投入到战斗中后,表哥便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来自台球桌上的恶意。
黄小真完全就跟开了挂一样,越打越勇。
三连杆、四连杆、五连杆……甚至还出现了一次六连杆,直接把他的心态给打崩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两人一共鏖战了整整十局,表哥没有任何意外地收获了一个注定会让他记很久的悲惨战绩:0-10。
“不打了不打了,你这贱人……麻痹的,今天也太猛了。”
表哥一脸颓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球杆。
对他而言,今日无疑是充满灰暗的一天,因为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长期以来的手下败将,竟会把自己狠狠收拾一顿。
“不过你别太嚣张,小孩,等我回去练一练技术,我们下次再战,一定把你赢回来。”
已经赢到有一种无聊之感的黄小真,听到对方这么说,嘴角微微勾起,并没有作任何言语上的回应。
下次、下次……
人们最常说的就是下次,可他们还有下次么?
在黄守在的记忆中,自这个暑假过后,他和表哥这些人,便已经走上了不断疏远的道路,并且在之后,彼此间会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直至彻底失去联系。
虽然重活了一次,但他能改变这个结果么?
他不知道。
不过他觉得,这个结局多半是不会变的。
原因很简单,他们未来的生活方式、工作职业、及熟知的文化领域,都将变得完全不同。
虽然黄小真并不像有些人一样,当自己生活在更大的城市后,会回头看不起昔日那些只能守在小县城的伙伴,可有些变化的确是潜移默化、且不可逆的。
比方说他们未来的人生道路,这注定会是相互叉开、且再也不会相交的射线,而他们唯一的交点,是他们那个已经逝去的高中生涯。
史诗级的难关:高考,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它其实早已定格出人与人之间、未来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只不过人们想要领悟到这点,需要在高考结束很久很久以后。
“你们打完没,马上四点了,打完赶紧走,要是去晚了,球场又没位置了。”
黄小真这桌率先结束后,三人便来到了叶努努和牧青的台桌旁边。
“狗屁,现在明明才三点十六,哪里快四点了?外边太阳那么大,谁敢去公园抢篮球场,不要命了噢。”
牧青扫了一眼台球室的钟表后,白眼顿时一翻。
“你们怎么不打了,时间还早,再打两局啊。”另一边的叶努努问道。
“不打了,没意思,我刚被小孩打了个十比零,还打个毛。”
“什么东西,你被小孩打了十比零?真的假的?”
叶努努的台球实力是班里公认最好的,但这种好也只是平时他赢得场次比较多,还没有到可以拉开其他人一大截的程度。
比如说让他和表哥打,他绝不可能连胜十局,其中肯定要输个两三局。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谎的?飞叔,你来说,我刚是不是被小孩打了个十比零。”
飞叔是性格内敛的老实人,很少说谎,所以他讲话很有权威性,算是职高里面十分罕见的正面形象。
“是真的,小孩今天状态确实太好,不过打到后面,表哥自己也打得有些急了,很多球都开始乱打。”
“霍霍,小孩,你有点吓人给,牧青,这把打完,让我跟小孩打几局。”
叶努努听到飞叔也承认了十比零的事实,顿时来了兴致。
“还打?别了吧,我今天真有点玩累了,改天吧。”
黄小真可不想再来个漫长的十局,当即出言婉拒了叶努努的提议。
“打台球有什么累的,难得你今天状态那么好,我当然要和你打两局,你放心就是,不管输赢、台费我出。”
叶努努直接把话给说死,根本不给黄小真迂回的余地。
几分钟后,叶努努和牧青结束掉当下这局比赛,后者便直接把球杆往黄小真身前一递,笑着道:“来,小孩,你和努努打,我刚输了他好几把,正好你可以帮我找回场子。”
黄小真闻言后,很是无语。
无法拒绝,大概是一个人最难受的情绪了。
“你就这么想跟我打?”
黄小真撇了眼台桌前,那跃跃欲试、已经准备开球的叶努努,忍不住问道。
“当然,你刚把表哥打了个十比零,我怎么能不领教领教你的实力,顺便学习学习?”
“那行吧,那我跟你再打最后一局。”
黄小真无奈地摇摇头,最终还是接过了牧青递过来的球杆,但没人知道的是,他的心中,此刻又有了新的战术计划。
叶努努的打球风格,除了开球同样很暴力外,剩余的和表哥都不一样,因为他打球最讲究一个稳字,几乎从不放重杆,只用轻飘飘地推杆。
这种杆法的好处是能把母球控制地很好,几乎每一杆都在防守。
而缺点是缺乏观赏性,过于墨迹,很容易把性子躁的人,打得满肚子火气。
啪!
一枪暴力开球后,叶努努很幸运地摸进去一颗全色球,随即,他抓准机会连吃四颗,打出一记漂亮的五连杆。
之后,他又把自己的库边球推到袋口处,而母球则十分老练地沉在了底库边缘。
无疑,这家伙就是那种典型的杆杆都以功带防、且擅长搞人心态的墨迹玩家,即便是黄小真对上了,也有些吃不消。
好在对于这种局,黄小真有自己独到的应对方式,那就是速战速决,绝不给对方继续墨迹的机会。
于是,他利用高杆将停靠在底库的母球推出、并成功将自己的第一颗袋口球,打进到袋口后,没有再继续藏拙,直接用自己在这些年来所学会的各种杆法,定杆、低杆、外加一点点旋转(加塞)等,精准控制母球的走位,把剩余六颗球也一并打进到了袋口中。
啪一声震响!
黄小真继续将最后一颗黑8也推入到袋口后,成功完成了华丽而潇洒的八连杆,整个过程看起来,一气呵成。
在中式八球中,八连杆还有另外一个称呼,那便是一杆清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