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已散,众人已走远,而你在众人之中,暮色深浓,无法再辨认,不会再相逢。——席慕容
那样混乱的一夜,顾柏雷离开后,安落在夜里辗转难眠,半睡半醒中很快天就亮了。她爬起来,沐浴换衣,拍打着有些苍白的小脸,走出卧室。顾先生不在,客厅里烟灰缸里满是烟头,整个别墅异常安静。
安落低头,看着满满的烟头,肩膀微微颤动,这个男人竟令人有些心疼了。她低低一叹,看见餐桌上有着做好的早餐,还有留言:安安,自己选的路要勇敢走下去,去找你的过去吧,曾经我固执地等待着你,以为你总有一天会转身看见我,如今我疲倦了。我不知道,当你有一天转身时,还会不会见到固执等待的我。就这样吧,永不要回头,勇敢地走你自己的路。——顾柏雷
她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许久才蹲下身子,抱着肩膀无声地流泪。原来,爱总是有期限的,原来顾先生也有累的一天,原来是他先说的离开。
她还未离开,可是他已经疲倦了。她低低一笑,凄楚,惨淡。
她呆呆地抱着肩膀,许久直到双腿发麻,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卧室,翻出她所有的证件还有现金,背包走出别墅。
她回头看了一眼早晨笼罩在天光里的大海,沙滩还有遗世独立的白色房子,青青的栅栏,嫣红的花朵,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顾先生说的对,莫要回头,纵然她在这几个月里爱上这个男人也莫要回头,她要去寻找自己的过去,她要她的一生没有遗憾,如果,转身时,顾先生已经不在原地等待,那也不过是没有逃过宿命。
她仰起头,将满眼的泪水逼回去,顾柏雷,你给我留言,说这些话,无非是仗着我喜欢你,无非是逼迫我摈弃过去,把你当做生命里的全部,你何其自私,何其残忍。而我如今头也不回离去,也不过是仗着你爱我,我们都在猜测对方心中的感情,都在挑战对方心中的底线,我们太骄傲,在爱情里都不愿臣服对方。
就把一切都交给无情的时光,看命运如何来安排。
她仰起头,双眼迷蒙,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也许总有一****会为自己的固执后悔,不过那又怎样,这才是真正的席安落,桀骜到骨子里无可救药的席安落,她从来就不需要别人怜悯的爱。
她没有打电话给李沙华,也没有去找连城,一路到了机场,买了最快的机票去赫尔辛基。她的过去要从读书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去找,她要从27岁的席安落慢慢追溯,追溯到那样年少的时光,无论是悲喜还是苦难的岁月,她都要一一把他们记起。。
九重天里,顾柏雷面色冷肃地坐在专属套房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时间慢慢地流逝。
特助小莫敲门进来,还未说话,便听顾先生冷彻入骨的声音:“出去--”
小莫大吃一惊,立即退出去,他跟随顾先生多年,从未见顾先生如此危险压抑的模样。
“老七,你怎么不进去,今天不是有个重要的会议?”小莫在这群智囊团中排行第七,小五见小莫站在门口不进去,有些惊讶。
如今,顾先生退居幕后,便将九重天当做了办公室,一些重要的文件,小莫他们都会送到九重天来,高级会议也是在九重天进行的。
“你别进去,今天老大很不对劲。”小莫低低地说,“我刚进去直接被轰出来了。”
小五有些傻眼,这段时间,自从安姐醒来后,老大天天都是春风得意,以往一钢铁战士差点柔得能滴出水来。不是和安姐吵架了吧?小五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了,基本上能让顾先生心情不好的只有那位住在海边别墅的席安落小姐。
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他们被老大吃的死死的,老大被那位小姐吃的死死的,动弹不得,莫怪说女人是可怕的生物,如果说老大是帝王,那么,他身后的那位小姐估计就是太上皇了,敢情他们这么些年都是被太上皇领导着?
小五越想越乐,哪里知晓,里面的主子置身在冰天雪地里。
当顾先生将自己反锁在套房整整一上午的时候,这些精英们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午饭,是小五猜拳输了,硬着头皮送进去的,顾先生一言不发,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小五丢下七楼刚刚出锅的特色佳肴,出来时,擦了擦脸上惊出来的冷汗。
“怎么样了?”老四在一旁急急地问,他们几个接到通知,都赶了过来,唯独老三出差,没来。
小五郑重其事地开口:“事情不妙了。”事情果真是不妙了,当年这样的情况也出现过,只是没有现在严重,小五摸了摸小心肝,老大那一眼果真是充满了杀气,戾气,煞气,一切的气,完蛋了,安姐不会抛弃老大了吧?
“你说,当年的情况要重演?”小莫心惊地问。
小五点头,沉重地说:“如果这种情况持续到晚上,那么我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精英们一起沉默了,他们年龄比顾先生虚长几岁,跟在顾柏雷身后都有些年了。小莫跟随顾先生时间最长,有十年之久。
他们刚刚跟随顾先生时,不知道顾先生的一些特殊忌讳,没少被折腾个半死。譬如,不能抽烟,一点烟味都不能有;每年的特殊日子里,不能打扰顾先生的沉思,否则就是死路一条,这个特殊的日子在小五血的教训下终于被精英们掌握了,每年的五月,整整一个月,顾先生都会处在极其暴躁以及压抑的情绪里,触者必死。
后来跟随的时间长了,才慢慢猜出其中的渊源。五月是当年席小姐去芬兰的日子,这事还是小莫无意中发现的。
后来几年,最糟糕的是,每次顾先生从芬兰回来,情绪都会极其阴沉,废寝忘食地工作,连带着他们都跟在后面没日没夜地加班,直到累的虚脱,老大才淡淡地说:“回去吧。”
一群人飞奔回家,泪流满面。
今年五月,奇迹出现了,老大整整一个月都笑容满面,怎么到了七月,情况反而不明朗了?
聪明如他们,自然知道原因所在。
“小五,你打安姐的电话试试。”小莫出了一个主意。
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小五拨通电话,发现安落手机关机,不禁沮丧地说:“天要亡我——”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整整一天,当顾先生出来时,整个智囊团的精英们大气不敢出,看着面色沉郁的老大急急走出九重天,吝啬地不给他们一眼。
一路开车回家,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颤抖,整整一天,他枯坐在套房里,看着秒针滴答滴答地转动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坐在那里,没有飞奔回去。
他不能回去,只要看到她,他所有的自制力都会消失,他便再也不舍的她离他半分。
昨夜,他思考了一夜,然后做早餐,给她留言,强逼着自己离开。有些事情必须要下决心的,不光是他,还有安落。
他在逼迫她,他也在逼迫自己,要么去寻找过去,要么安心展望未来。他不知道席安落的选择,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不会再一次丢下他。
这些年,他一直在等,如今不想一直没有结果地等下去。
回到家,房子里没有灯光透出,他的心微微一凉,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手中的方向盘,将车子丢在一边,走进房子。
刘嫂早就被他放假,屋子里只有他和安两人,安会不会睡着了,所以夜里没有开灯,还是她故意吓唬他的?
他带着那样卑微的希翼,打开所有的灯,从客厅开始找起,不在一楼,他上楼,急急走上去,小腿撞在沙发上,生疼生疼。
二楼,没有人,三楼,还是没有人,他找不到安安。
他站在卧室门前,看着凌乱的床单,看着空无一人的卧室,身子微微一颤,定了三秒钟后才微微缓神,用尽极强的意志力走进卧室,打开她常用的橱柜。没有护照,没有证件,没有现金,他悲凉一笑,狠狠挥掉手边的工艺玉石,细碎的玉石残片满地都是,一如他破碎一地的心,绝望而满目苍夷。
她走了,终究还是走了,一言不发地离开,他面如死灰,低低地笑着,声音一点一点地疯狂。
16年,她是他的一切,他藏在心底,捧在手心上,她依旧还是走了,为了寻找那可笑的过去。
这些日子,她的依恋,她的顺从,她的淡定,一切的一切都支离破碎起来,席安落果真是这世间最狠心的女人。她如此决绝离开,凭仗的不就是他爱她吗?
安,走了就不要后悔,永不要后悔。他狠狠地眯眼,深眸中透出一丝疯狂与狠厉来,这一次,他绝不心软。
他坐在黑夜里,背影僵硬如石,一丝一丝地透出寒意与悲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