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给的细丝颇有名堂,因果本还想着这么细的丝线绑在人的血肉上肯定会随着人的挣扎动作勒紧,甚至能勒进血肉中,是一件颇为阴毒的器具,所以因果在捆绑的过程偷偷放了水,绑的稍微的松散,虽然这女子明显是个反派,但因果莫名有点同情她,是美色吧?因果给自己找了可以接受的理由,内心下意识的否认其实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都是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可怜人吧?
然而全然不是因果想的用法,只见羽希道人手上掐了几个法诀之后丝线就浸进祁梦欣皮肉里消失了,外部没有留下任何伤痕,而在因果无法看到的祁梦欣身体内部,各处气息运行的人体大脉,重要穴道都被一条极为纤细的丝线封禁了。
任你修为精深,被这条丝线封禁了体内气脉,再高的修为法力无法运转自如也是白瞎,是仙域修仙界广受低端炼气师喜爱的宝物,是封禁镇压乃至囚禁敌手的不二选择,价值一千枚纯仙玉,别看便宜,这东西属于那种本身材料就不昂贵,制作也很简单的东西,卖到这个价只有一个原因,抢手,因为是一次性消耗品,一次用完无法回收。
羽希道人踱步过来,步子不缓不急,从容淡定,在祁梦欣身前站定,冷眼看着她。魔气无法在经脉运行,失去体内气息滋养,祁梦欣的伤势只能恶化下去,嘴边又开始咳出血沫子,她咧着嘴,无声的笑,像是嘲讽羽希道人。
羽希一如既往的镇静,淡然开口:“何苦。”抬脚去踩祁梦欣指尖,脚跟用力,碾!
祁梦欣身子一阵紧缩,胸前的伤口如同泉眼噗噗冒血,明明疼的不得了,眼泪直流,却还是在缓过气后对着羽希挑眉,咧开一张血盆大口笑。羽希道人终于不淡定了,皱起眉毛:“你求死?”
祁梦欣将血沫子生生咽下,声音低弱,几乎微不可闻:“对,活捉……没用的,魔气会……一直缠着……壹零玖。”
“你所图何物?受那方魔人指使?当真不怕贫道杀了屋里那男人?”这是因果第一次听见羽希老道自称贫道,是不是说明祁梦欣至少收获了一点点老道的尊重,因果也不知道,不过他也很好奇祁梦欣这个弱女子到底为什么做下这些事,又到底想隐瞒什么。
“杀……我。”祁梦欣气息微弱,但态度十分坚决,哪怕是用她心爱男人的性命威胁。
“贫道还以为你们夫妻感情很好,现在看来也是狗屁!”羽希道人语气森冷,对这个倔强女子,他发现他可用的手段不多,死?人家不怕,巴不得你快点;痛?人家一脸没吃饭吗用点力的表情,本不欲用这种祸及家人的方式威胁于人,但事关门中利益,不查个明白,未免在门中长老面前显得过于无能。
撂完狠话,羽希道人转身走进屋内将仍在酣睡的成海“啪”的重重摔在祁梦欣身旁。这都不醒,快醒醒,你老婆要没了,因果心下无奈吐槽,其实也知道就算成海醒过来,也没卵用。
祁梦欣扭过脸,看着爱人熟睡的样子,神色波动,因果看的分明,祁梦欣眼神十分复杂,爱慕中带着痛楚,扭曲中带着不舍,最后是一种下定决心的解脱感,随即扭过脸去,闭上双眼,眼角流出泪水。
“呛啷。”
一把剑插在因果脚边,是羽希道人的随身道剑。
因果想到了什么,身子向后缩,完全不敢拔起这把剑。
“拔剑,杀了成海。”羽希道人负手而立,目光清冷,语调不带感情色彩。
猜想被证实,因果连连摇头,体若筛糠,额头沁出冷汗。
“拔剑,证明你有用,不然我不介意多杀一个。”
你M的,扑街仔!因果很想爆粗口,愤怒盖过了恐惧,一把抄起道剑,剑长二尺五,较短,主要是御剑所用,而不是近身杀伐,较短的剑身更为灵活,且易于操控,剑刃闪烁着寒光,就俩字形容最为恰当,锋锐!
如此锋利的一把剑,杀人很是轻松,可因果觉得手上之剑重得手在发抖,真把剑锋对着成海要害做比划下刺动作时,因果嘴唇都在哆嗦,冷汗顺着额头,鼻尖往下落,对羽希老道的一时愤怒,并没有给他杀人的勇气,当他看着成海熟睡的样子脑海里一直回放着这个男人白天的样子,这是一条生命!活生生的生命,他的妻子,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前生所受教育赋予他的良知和人性,潜藏在DNA遗传物质中的胆小和对生命的热爱,都让他根本无法下手,哪怕一直用自己的生命安全说服自己,他还是下不了手在一个妻子面前杀掉她的丈夫,内心的压力一重又一重,终于他崩溃了。
将剑一扔,拜倒在地,纵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前生的语言破口大骂,市井脏话,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骂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骂高高在上的仙门修行人,骂的最多的是羽希老道生儿子没**。
羽希道人剑诀一引,道剑飞回剑鞘,拍拍因果的头:“做的不错!”
因果愣了,抬起泪痕满面的脸,双眼无神地看向羽希老道,没有得到解释,却听见祁梦欣气若游丝的声音:“我说,只要道友发誓放过我夫君。”
他不知道他刚才犹豫迟疑的动作,颤抖的剑尖,眼神里对生命的贪恋眷顾,给了全程观看的祁梦欣怎样的压力。
“你夫若是无辜,贫道自不会为难。”见祁梦欣愿意开口,羽希老道难得缓和了态度,成海与此事并无牵连,羽希本就没打算为难他。
“发誓,用你道心起誓。”仍是那微弱的声音,却透着百折不回的坚定。
“这不可能!”羽希道人一口回绝,道心之誓关系重大,不慎应誓轻则修为尽废,重则不容于道,尸骨无存。
“杀了我……”
对话又回到原点,羽希道人气的额头鼓起青筋,可恶,贫道自修道以来就未曾受过这般委屈!
羽希道人整整衣袍,肃着脸:“天老爷在上,弟子道号羽希,无欲自然上真妙门炼气士,今以道心起誓,祁梦欣之夫成海若是与此事无关,定不会牵连于他,若有违背,道心崩塌,吾道不存。”誓必,很认真的行礼,一叩三拜。
祁梦欣欲言又止,她其实想让羽希道人应下无论成海与此事有无关联都要放过成海的誓言,但她心里也很清楚,方才的道心之誓,是羽希道人最后的底线,再多强求,今夜一番保全成海的心机谋划就全白费了。
从羽希道人现身那刻开始,所有的强硬都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牺牲自己,保全成海。
“说吧,你所知的隐秘,贫道都想听听。”羽希道人拂静衣袍,屈身给祁梦欣渡过去一道气机吊住性命,反派临死之前说话说一半这种剧情最糟心了。
“没错,壹零玖魔气异变的源头出自我。”兴许是回光返照,也兴许是成海有了活命之机,祁梦欣此刻神情淡然,虽是一身血污仍有了少许前夜风采。
“说点我不知道的,如何做的,如何阻断,壹零玖要尽快恢复正常,告诉我怎么做。”这一点羽希道人还是有一点点佩服祁梦欣的,他曾仔细查探过发生异变的病患家中饮食,衣物,花草甚至是泥土,都没找到被魔气污染的迹象,壹零玖的三个水源地也十分正常,羽希道人百撕不得骑姐,实在不明白这魔气是从何渠道能够长期污人气血。
“是胭脂。”祁梦欣轻吐红唇,淡然说出三个令羽希道人和因果都豁然明悟的字眼,那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眼前迷雾散尽的感觉。
是了,这就对了,先前成九也曾介绍说这女子来壹零玖之前是卖自家胭脂水粉的小仙女,有一手独家秘制胭脂的手艺,这就能解释为何发生异变的大多都是年轻女子了,这世上哪有年轻女子不爱胭脂水粉的,而且那日不得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懒起画蛾眉,浓妆梳洗迟。
呃,好像还是有一些男子的,因果神色古怪,想起了宝玉吃胭脂的趣事,莫非壹零玖村也有宝玉?唔,也许是亲热时沾上的吧,这个解释真是让人难受。
因果看着祁梦欣一时无语,小姐姐你是真的狠啊,先祸害其他小姐姐,再通过小姐姐祸害她们男人,再给你一点时间,这整个村的年轻男女怕是都被你祸害完了,看着挺好看的御姐,心肠这么黑呢,枉我之前还动了恻隐之心,果然只要反派颜值高了,三观跟着五官跑。
想通了胭脂这一重要线索,羽希道人也不禁暗自失笑,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贫道智计不如人,实在是修道近百载,山中岁月流,哪闻女儿香,不知者无罪。
“为何如此?”对此,羽希道人心中有所猜测,估计是受了魔人驱使,就是不知是利诱之还是威逼之。
祁梦欣脸上现出凄苦之色,眸子中深沉的绝望被老道轻轻一言引出,樱唇颤抖:“道友可知曾有一部魔门无上修行典籍轶散仙域!”
此言一出,似平地惊雷起,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羽希道人气息都混沌了。
他当然知道,太知道了,这在仙域修仙界中不是什么隐秘,有点规模的仙门几乎都知道【魔种】的威名。
无他,这是一部曾经霍乱了仙域一个时代的魔道无上典籍,万余年前轶散仙域,接下来的几千年时光里,是不是就有一些小魔崽子得到失落的部分传承跳出来搞事情,还屡屡能闹的仙心惶惶,整出不小的动静。
在仙域,听闻【魔种】再现的秘闻,大派修行人士还好,出口血兴许能镇压,小门小派的动辄有道统灭绝之虞,极为凶残,是故岁月也无法埋没这部魔道典籍的影响力,隔个几百上千年就时有传出某仙家小派被【魔种】残篇传人祸祸了。
“你……是说【魔种】?”羽希道人一脸骇然,浑身气息散乱,道袍飞舞。
然而魔种两字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祁梦欣惨然一笑,一双大眼睛空洞的盯着远方天空出现的第一抹晨曦,神情就此僵硬,气息全无!
羽希道人呆住了,他是近百年来才踏入仙门底层的炼气士,听闻门中长老提起过【魔种】的种种传闻,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这样可以载入仙域编年史的沉重大事件会砸到自己的脚后跟,亲身经历到【魔种】诡秘莫测之威,令人心悸。
老道俯身查探祁梦欣尸身,五脏俱碎,气脉断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因果从老道的动作中想到了结果,不敢置信地看着祁梦欣的尸身,就这么……死了?这一刻,祁梦欣直勾勾仿佛在质问上天的眼神,成为因果心中难以释怀的一幕。
羽希道人不知在想什么,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缓过神,天边投来灿灿金光,普照人世,打亮了老道半边脸颊,此时,已是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