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荣府里张灯结彩,比成婚嫁女还热闹。
国公府的牌匾,也早在前年就换成了肃安王府的御赐牌匾。
这一日是四月二十六,妙珺年满十六周岁的生辰。
寿宴从前院的大门过道前,直摆到了后花园的刚开花的梧桐花树下。
荣之玹与荣策、荣意等人与往年一样,特自天宸帝都赶回来,为妙珺庆生,还带来了天宸太后和天宸储君一起赏赐的生辰礼物,竟是一架凤首箜篌。
妙珺自幼学习箜篌,是以,这赏赐很是入心。
最要紧是,凤首箜篌上,竟雕刻了“妙珺”二字。
荣策、荣意等人,也都纷纷把在天宸帝都搜罗来的礼物送上。
妙珺一一收了,却唯独少了荣之玹的。
去年,荣之玹送了她一把匕首防身,前年送了她一双马靴,大前年送了她一个马鞍……
左右都不是她最需要的玩意儿,也不是女孩家喜欢的。
她怕晒黑,出门总乘坐步辇、轿子和马车。
因此,那匕首、马靴、马鞍都束之高阁。
妙珺实在担心,他今年送她一匹马。
若真送了马,她还要费心去喂养,万一马生病了、喂死了实在造孽。
她是天生不适合养小动物的,狗呀、猫呀的必走丢,养金鱼也必死无疑……
妙珺一路揣度着荣之玹送礼的心思,挨个桌案敬酒答谢,从前院忙到后院,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直笑得腮帮子僵硬。
“瞧瞧这面相,咱们京城里第一美人从前是璇玑世子妃,如今可成妙珺了!”
工部尚书家的太夫人说着,忙牵起身旁面红耳赤的孙子。
“我这孙儿虽不及妙珺小姐的几位哥哥文武双全,却是个知道用功的,去年考了文科状元,还得了皇上亲自嘉奖……”
妙珺瞧着眼熟,但每年都乌泱泱一群少年郎,她委实叫不上名字,干脆只是微笑颔首。
荣之玹眯着凤眸,远远自亭廊下瞧着热闹,捻着手中的花珀手串,一颗一颗地拨弄着小巧的花珀珠子,见妙珺鹌鹑似地,连状元的名字都叫不出,不禁失笑。
这丫头也真是长大了,每次回来,她似乎比从前都高几分。
今日一袭明丽的水蓝金丝仙鹿绣纹曳地裙袍,婷婷玉立,仙气清雅,臂弯里飘逸垂绾着纱带,似云流雾。脊背和脖颈成秀雅的一条直线,头上高高绾着的飞仙髻,越显得身姿高挑。
那飞仙髻上点缀着零星的水蓝宝玉小簪,与她眉心的花钿交相呼应,衬得肤白胜雪,明眸善睐,招魂似地,满院子的人都盯着她挪不开眼睛。
除却这般出众的容貌,她还有富可敌国的母亲,有执掌天下军医属的父亲,有当王爷的祖父,有统领荣家军的伯父,有当大漓皇后姑母,还有个与天宸太后十分亲厚的祖母……
谁若娶了她,不只得了整个大漓国,还是得了大半个天宸。
是以这场寿宴,无疑也是一场名副其实的“选夫相亲宴”。
不过,以她这敷衍蒙混的本事,这丫头非砸在他手里不可!
荣之玹看不下去,走到妙珺身侧,对工部尚书太夫人客气笑道,“去年白大学士出的题目是论用人之道,自古明君都在思忖这个问题。这孩子能考文科状元,文章定然写得好。”
“世孙所言极是!”得了夸奖的状元郎,忙对荣之玹一拜,看荣之玹的目光满目激赏。
妙珺视线在状元与荣之玹之间流转两圈,张口就道:“状元没有断袖之癖吧?”
状元郎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太夫人也脸色铁青。
荣之玹忙朝祖孙俩歉疚一拜,拖着闯了祸的妙珺却转到了桌案另一边……
坐在这边的礼部尚书夫人,忙不迭牵起自己的儿子。
“犬子是肃安王亲口提拔上来的,如今是骁骑营的副统领,平日与荣袭大将军最亲厚的,妙珺你也最常见的!”
妙珺只觉得这将军也面善。但,跟在大哥荣袭身边的将军,没有几十,也有上百,她实在记不起这位是何时被祖父亲口提拔上来的。
如今她在军医属负责药材采买供给,平日也课业繁重。
自二伯父荣成继承祖父衣钵,当了荣家军的大元帅,大哥荣袭成了副帅,和大嫂江环樱,添了两个孩子。
她的闲暇时间,便是教导侄儿、侄女和她那刚满三岁的小弟,再除去给长辈们晨昏定省的时间,便是吃饭睡觉。
所以,她压根儿没有时间去注意大哥身边的将军们。
荣之玹见她歪头研看男子,忙道:“小小,这位是大哥时常对你夸赞的孟中——百步穿杨,箭无虚发,骁勇善战,是一员虎将!”
“既是虎将,为何叫梦中?”妙珺疑惑地打量高大威武的男子,“时常做梦的缘故么?是美梦,还是噩梦?”
孟中、孟中娘……乃至满桌人,皆是一脸懵。
荣之玹大手落在她后脑勺上,只想挖开她脑仁看看里面盛了多少浆糊,却看出她眼底藏着一抹狡黠,分明是恶意为之。
见孟中母子愠怒盯着妙珺,荣之玹:“舍妹平日见的人太多,记性不太好……”
孟中娘不敢恭维地冷笑,“世孙不必敷衍我们,您这妹子哪儿是记性不好,分明是连我儿名字如何写都不知!亏我们拿来三株千年老山参给她当寿礼……”
妙珺:“夫人,这时节易上火,我若再吃山参,只怕毁容毁身,您这是安的什么心呐?”
“噗——咳咳咳……”有人被水呛得咳嗽。
孟中母子黑着脸离席而去,出门之际,不忘要回了三株老山参。
荣之玹见满院子的人都尴尬地看妙珺,抬手就点在她的额角上,强硬拉着她绕过假山,到了无人处。
“再这样,谁还敢要你?!”
妙珺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手串,忙抓住他的手。
荣之玹僵了一下,整只被她抓住了手触电似地颤了一下,迅速抽回手,忙拉住袍袖盖住花珀手串,不自然地别开脸。
妙珺却深感狐疑,“这东西你没卖掉?”
“我……我为何卖掉?”荣之玹却心虚地无法与她对视,就怕她知道了这花珀的意义。
妙珺左右看了看,忙凑近他,把手扩在他耳边,压着声音道:“赵绮梦诓骗六百六十万两银子,和杨屹敖暗养一支军队。这花珀,少说也能典当上百个六百六十万两,足够买下荣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