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八岁生辰,祖母第一回亲自行了两个月的路去山里看他,说把这东西送给他未来的媳妇作为订婚礼,还说,他未来的媳妇也如这花珀一样独一无二,让他将来好好珍惜。
他那会儿只知读书练功,媳妇不过是个遥远的陌生人,把这么一个宝贝送出去挺可惜的,没想到……竟是眼前这小刺猬。
妙珺见他盯着手串看直了眼睛,忙抽回手腕,护着宝贝。
“给你看看,就够你幸运的了!这东西,我寻常都不拿出来。”
荣之玹无法压抑心底汹涌澎湃的震惊,也不敢想象眼前这小刺猬,将来会当他的媳妇,他下意识地就想把手串抢回来,倒不好明抢。
“这是谁给你的?不会是你偷的吧?”
“祖母和祖父在我五岁那年,去给天宸太后贺寿,天宸太后就赏赐了这个,叫祖父、祖母带给我。”
妙珺见他眼神复杂,口气也像是审问,不禁气结。
“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些呀?这是太后赏赐,碰不得,你也没资格看!”
妙珺忙把手串收进小盒子里,又将抽屉落了锁,而后将钥匙放进另一个抽屉的小首饰盒,又将抽屉落了一把小铜锁。
荣之玹看着她一番忙碌,还是觉得她太过草率。赵绮梦藏虎符的柜子都能被他撬了锁,这东西,不在话下。
“小小,如此贵重之物,你就这样存着,不怕被人偷了去?”
“天宸太后是我祖母的亲戚,每年都给我好多漂亮的宝贝呢!贼来了,也偷不完。”
荣之玹被她漫不经心地话气得哭笑不得。
这丫头如果将来真的当他媳妇,他非折寿十年不可!
妙珺却想到那些抓孩子的灰袍人,一时间恍然大悟。
“那些人拿着画像找人,害怕得罪荣家人,还说太后和荣家是亲戚,原来指的是天宸太后!”
荣之玹不动声色地挑眉,“你想多了,天宸帝都的人,都怕太后。那一家人不过是帝都一位将军府的人,为了夺家产,想除掉走失的少爷。”
“嗯,我瞧着也是这么一回事!”
妙珺兀自爬上床榻,打了个哈欠,就躺下。
“你走吧,我困死了!”
荣之玹帮她盖好毯子,俯视着她闭上眼睛的小脸儿,玩味扬起唇角。
这睡容娇憨可人,柔软地像个冰糖糯米团子,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眼睛一睁开,却又像换了个人,句句带刺。
“小小,你要的赵绮梦,我命逍寒给你抓到了……”
女孩原本紧闭的眼睛赫然圆睁,眼底氤氲了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憎恨。
荣之玹蹙眉俯视着她,心头不由一阵紧缩,“你若想将赵绮梦大卸八块,我代劳即可,免得脏了你的手。”
“不必。明日午时,你让逍寒把她送去江氏酒楼丙字号房内,剩下的就不必多管了。”
“你不想杀她?”
“杀了多可惜呀!物尽其用才好!”
……
九月十八,太后李琼的寿辰,荣家上下一起入宫参加宫宴。
林珠嬷嬷与丫鬟们挑选了十几件礼服,敦促妙珺挑选。
妙珺避过红的、粉的、紫的,选了一件鹅黄绣纹的蓝绿丝袍礼服,束着平整的蝴蝶髻,以珍珠流苏额饰围在额头上,又搭配了两支珠玉流苏花簪,中规中矩。
林珠见小丫头打扮起来明秀可人,顿时欣慰。
这样的盛宴,大都穿红的粉的,如此倒不会冲撞了其他郡主、王妃。
妙珺也深知,这样的场合也不能太简单。
她打开抽屉便拿花珀手串,却发现——凤凰锦盒是空的。
林珠却从不曾见过那盒子里的东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丫鬟们也面面相觑。
“小姐,这里面原来是什么?可是搁在别处忘了放进来?”
“无碍。”妙珺直接把盒子给林珠,“送去给六哥,告诉他,这盒子是专门盛放手串的,既然他拿了,我一并把盒子给他便是。”
“六孙少爷?”林珠担心地问,“莫不是偷了去?”
妙珺失笑,赵绮梦盗取六百六十万两银子,养活一支军队。
他拿去的那东西,够养十几支军队,果真是识货的。
“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必声张,一个手串,我给得起。”
既然他自己拿了,他前世对她的恩,也算报了。
以后,她再不必愧疚。
……
太后李琼寿宴,摆在皇宫的钟鼓楼广场上。
一面两丈高的龙凤屏风立在殿前长阶下,安置了帝后龙椅和太后宝座。
妙珺格外庆幸,自己坐在了祖父祖母身边,与挨着父母而坐的荣之玹,相隔甚远。
她端着茶盅喝酸甜的花果茶,趁势往荣之玹那边瞄了一眼,却发现,他竟有点忙……
荣之玹目光扫视与他年龄相仿的公主郡主们,思忖着袖中的花珀手串该给谁,却莫名地总觉得那些公主、郡主地少了些什么,要细究,却又说不出少了什么。
察觉妙珺的目光,他转眼看过去,正见她凤眸讽刺含笑,抬起挂着蓝绿宝石手串的小手指向杨素雪那边……
荣之玹淡冷地望向杨素雪,那女孩唯恐旁人不知她如今是郡主,堆叠着满头珠翠,一双眼睛憎恶地盯着妙珺那边。
自他左右两边的荣焕和江璇玑注意到妙珺揶揄他,江璇玑把糕点盘子往荣之玹面前挪了挪。
“儿子,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些!”
“娘亲觉得哪家姑娘合适嫁给我?”
江璇玑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虽知道天宸太后早就给了妙珺订婚手串,此事却也没有明言,还是重在看两个孩子的心思。
“环巧一直在偷看你呢!你舅父、舅母也有这个意思。”
荣之玹望向江环巧,挑起眉梢,正见那女孩低眉顺眼地抿唇对他笑……
银盘脸,细长的眉,大眼睛被薄雾似地刘海扣笼着,笑起来娇甜可人,倒是比那些公主郡主好许多,然而——却还少了些什么。
荣焕见他望着江环巧蹙眉思忖,“儿子,环巧为人处世和才学,都是出类拔萃的,但她若无法使你怦然心动,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怦然心动?”
荣之玹豁然开朗,却想起妙珺那一日在亭廊下哭的模样……
泪珠挂在她惊艳的眼睛上,像是晨雾中蒙着露珠的玫瑰,艳烈惊魂,却又刺人……那一日,他挪不开眼,还痴傻地给她找了两天的花钿。
不,那丫头如今是他的妹妹,脾气又不好,三两句说不到一处,就与他吵。
他握紧了袖中的花珀手串,僵着脖子再没有看向妙珺。
然而,他肩上却落下一只戴着蓝绿宝石手串的小手,被他抵触的小丫头拢着一袭裙袍,轻易挤到了他和江璇玑之间,粉雕玉琢的小脸儿,神采飞扬,竟是笑得比往日更轻松明媚。
江璇玑宠溺地帮她抚顺了脊背上的长发,“珺儿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