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骧唯恐妙珺看出异样,忙自桌下踢了下荣策的脚。
“哥,你太啰嗦了,小小又不是没受过伤。”
“从小到大,她只受过一次伤。”荣策无奈地摇头,“怕是早就忘记怎么养伤。”
妙珺哭笑不得,“二哥,我没忘。之玹那一夜屠了三百杀手,救了我们全家,我始终铭记于心。”
荣之玹蹙眉斜睨她,只觉她这样铭记于心太过客气。“过去的事,总是放在心上,不累么?”
“记着你的好,怎么会累?”
妙珺话脱口而出,见荣骧、荣策揶揄地看荣之玹,赧然垂下眼帘。
荣骧:“小小,之玹在你的药里加了多少蜜糖?三两句不夸奖他一下,对不起那些蜜糖似的。”
荣之玹却只觉妙珺是在刻意讨好,只是不知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妙珺:“以后,我自己能穿衣梳头,你也不用总顾着我,该忙什么,你就忙什么。我们的婚事,也不能太着急,等我养好,再找长辈们商议也不迟。”
荣之玹没应声,只避开她的眼睛,给她夹菜,“不过受点伤,不至于推迟婚事。若你执意讨好,是为让我拖延婚期,你不如骂我一顿。”
荣策和荣骧都没再说话。
小妹的意思,他们也听明白了——这丫头怕拖累荣之玹。
以她这伤的境况,恐怕,只能退婚。
……
子夜,整座楼阁静下来。
妙珺服药之后,便躺上床榻,闭目歇养。
她尝得出来,药中有催眠止痛的药草,然而,伤口的痛,却压过了药力。
三人自妙珺闭上眼睛,便坐在窗前的桌案前翻看医书,却翻看了足足两个时辰,越看越是绝望。
瞧着床榻上的妙珺似睡沉,荣骧将手上的医书阖上,无奈地看荣之玹。
“别找了,压根儿没有好法子。”
荣策也放弃寻找,“之玹,逍寒赶去京城之后,放了一只鸽子回来,那信上,四叔和四婶怎么说?”
荣之玹手上的医书又翻过去四五页,到底扛不住两位的兄长执着地盯视。
“当年创建骁骑营,为求所向披靡,爹依着师祖的毒方搭配的毒药,后来敬叔又增强了毒药的药效。那毒入血催命,无药可解,我们及时护住小小的命,已是万幸。
爹在信中说,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趁着小小睡沉,下麻沸散,给她截肢,否则时日久了,那条手臂坏死,必危及性命……”
荣骧恐惧地自椅子上惊跳起来,“砍自家妹子的手臂,我做不到!”
荣之玹也是做不到,否则,他不会这样彻查古书。
烛光下,三人双眸殷红如泣血,执拗地僵持。
这样僵持,到底不是办法。
荣策不忍见自家妹子丧命,“小小聪慧绝顶,怕是已经发现,那条手臂废了。没一条手臂,总比没命的好。”
“说得轻巧,小小最是爱美,砍她一条手臂,定会让她生不如死!”荣骧心如刀绞。
“皇族规矩森严,没了手臂的女子,天宸宗亲是不容她嫁入皇族的。”
荣之玹阴鸷眯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一叹,丢开手上的医书,又从箱子里取出两本古籍放在荣策和荣骧面前,“继续找,三日之内,必须找出一条救治小小的妙法!”
“万一找不到呢?”荣骧焦躁地不想再碰医书。
荣之玹:“对方如此毒计,瞅着机会下手,摆明是让我、让小小、让我们荣家所有人都生不如死,更是为夺我天宸皇权……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对方得逞!”
床榻上,妙珺僵躺着,一动没动,眼泪却自眼角大颗大颗地滚落,无声渗入鬓角。
这一刻,她倒宁愿咽下这口气。
但是,那人是谁?为何之玹不肯说?
犹豫良久,她终是不忍,佯装噩梦地惊叫,“之玹,救我……之玹——”
桌旁的三人顿时手忙脚乱。
荣策和荣袭迅速将医书丢进木箱子里,扣上盖子。
同时,荣之玹冲到床前,忙按住妙珺的身子,防她挣扎之际弄疼了肩。
“小小,我在……我在,不怕……”
妙珺眯着眼睛抓紧他的手,“我好怕,好多箭朝我飞过来,你陪我好不好?”
“好,好!”荣之玹应着,忙转头挥出真气灭了蜡烛,摆手示意荣策和荣骧都去歇息。
妙珺佯装没有发现两个哥哥,央求荣之玹在身边躺下。
荣之玹不疑有他,和衣贴近妙珺,环住她的腰肢,自她额角轻吻,“小小,不怕,噩梦都是假的……”
“嗯,你在我身边,我就能睡着了。”
妙珺慢慢地自他手中抽开手,小手摸上他的后颈,听着他呼吸变得均匀,迅速一按——
……
“哥……快醒醒!”
宇文天阔疼惜地轻拍荣之玹的脸。
“哥——你那残废媳妇跑了!”
“混账话!”荣之玹恍惚睁开眼睛,见自家弟弟讨人厌的脸凑在眼前,抬脚就踹,“再说残废,我削了你的脑袋丢去喂狗!”
宇文天阔被踹得摔在地上,顾不得疼,忙将手上的字条,怼到荣之玹脸前。
荣之玹却不认得这狗刨似地字迹,歪歪扭扭,分明是三岁孩童写的。
他却也发现了,身边的位置早已冷凉——妙珺不见了踪影。
所以这字,她是用左手写的。
“哥,你仔细看看清楚,荣妙珺和那什么阿冬私奔,是证据确凿。”宇文天阔理直气壮,自以为拿到了最确凿的证据,“咱们还是尽快把芊芊接过来的好。”
荣之玹手颤抖不止,捏着字条,心慌,气急,头晕目眩,无法辨识字条上的字,他来来回回读了三五遍,字才勉强入了脑门里。
“玹,你我自年少相识,我始终视你为兄长,但念你待我极好,不止该如何报答,始终小心翼翼地讨好,不料你昨晚竟识穿我的心思。
遇见阿冬,我才知情之一字不该是兄妹之谊,不该是报答恩情,不该是小心讨好,眼下我已成废人,执拗更甚,请你谅解。
人生苦短,我只想每日与阿冬厮守,请勿寻我,也勿再误解天阔殿下。
天阔殿下一心为你,兄弟情深,实属难得。
勿寻!勿见!勿念!
妙珺亲笔。”
荣之玹被人掏了心似地,盯着字条半晌无反应。
一瞬间,他想到当初她抓阄时,自己丢下那花珀手串的情形。
一瞬间又想到妙珺昨晚“铭记于心”的恩情……
宇文天阔喊他几声,见他回过神来,才道:“哥,我真的没冤枉她……她对那男人的好,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
荣之玹仍是不肯相信,那自年少时就想嫁给他的女孩,会背叛他。
那时,她哭着闹着不肯让他当哥哥,为得就是名正言顺与他在一起……
“天阔,你可是亲眼看见那阿冬来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