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着急地娶她,倒像怕她跑了。
可她已然重伤至此,挪动都困难,还能跑去哪儿?
妙珺宠怜地贪看他温柔脉脉的眼睛,却因他强颜欢笑和眼底的血红而心疼。
她想握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只左手能抬起,右手半分挪动不了,且这一用力,右肩疼得锥心刺骨,丹田气海都被掏空一般,气短心慌,呼吸也变得吃力。
妙珺咬牙隐忍,却还是被这痛激出了一身冷汗。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失了内力,没了武功,不只伤了骨头,还损了筋脉。
换言之,她已然是个废人。
心里翻江倒海,悲怆难受,百感交集,唯恐荣之玹跟着揪心,她迅速咬牙浅扬唇角。
“之玹,既然你安排好了,我便都听你的。”
“乖。”荣之玹大手落在她发顶上,温柔轻抚,眼睛却难受地回避了她的眼睛。
“之玹,军医属的事是不能耽搁的,尤其是药草供给司,千万要寻个妥当的人盯着……”以后,她荣妙珺怕是也不能回去军医属了。
“供给司的事,有爹娘安排,不用担心。”
“这就好。”妙珺又忍不住歉疚,“之玹,这次是我太鲁莽,不该跟着宇文天阔出来。”
“不,你一点都不鲁莽,多亏你如此做,我那边的计划才顺利,否则,百格自暗中盯着我和二哥他们的举动,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如此说,我是真的立了一功?”
“你不只立功,还救了天阔的命。”荣之玹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有什么想做的,想吃的,想玩的,你对我说,不必与我客气。”
妙珺倒是真的有件着急的事儿。
她别扭地挪动身子,转着脑袋,看向床侧的屏风,“那边是恭桶么?我想……”
荣之玹打横抱起她,而后绕过屏风,将她放在恭桶上,麻利地给她拆解宽大的睡袍。
“荣之玹,你……你别,我自己来!”妙珺下意识地抬右手挡他的手,肩膀又是一阵刺痛。
“别怕,我只是伺候你如厕!”
荣之玹实在担心她会尿裤子。
“你受伤之后满身是血,我给你换的衣服,给你擦洗的身子,哪儿哪儿也都看过了,不必不好意思。”
妙珺大囧,面红耳赤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平日,她是巴不得与他亲密无间,但也不能吃喝拉撒沐浴更衣都依靠他。
“让我自己来,我还不算个废人,我还有左手……”
荣之玹被“废人”两个字刺痛,手停在她腰间顿了一下,忙附和地安慰点头,“你当然不是废人,不过是重伤未愈而已。”
“嗯!所以,你给我适应的机会嘛。弟弟学走路时,都是一个人慢慢尝试的,对吧?”
“对。”荣之玹无奈地退了一步。
妙珺眼神坚定地强硬地站直双腿,却发现腿不听使唤。
一离了他的手,她身子就被风吹得细竹一般,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左手也不太习惯独自行动,且手指软弱无力,衣带也扯不开,反而扯来扯去弄成了死扣……
荣之玹强忍着没吭声,见她焦躁地露了愠色,迅速帮她整理好,扶着她坐下,一阵风似地绕过屏风,出了房门,顺势带上了门板。
妙珺坐在马桶上,忽然欲哭无泪。
她颓然尝试活动自己的右手,除了痛,却没有任何动静。
“之玹!”
“我在,你好了叫我。”荣之玹忙道。
“你……你还是给我找个丫鬟来吧。”
“荒山野岭不好找,把你交给陌生女子我也不放心。”
“附近的村里的大婶也好。”
“你若有什么不便可以对我说,我们迟早是夫妻,不必为这点小事生分。”
妙珺鼻子一酸,眼泪就啪嗒啪嗒,犹如雨下。
迟早是夫妻么?这样的她,怕是再没资格了。
伤了骨头连着筋,加上毒药摧残,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残废了。
他是未来的皇,如今未婚妻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那些女子和她们背后的势力,岂容她这样的残废占据他身边的凤椅?
怕肿了眼睛,被看出异样,妙珺迅速又擦掉眼泪,慢慢地整理好袍服。
而后,她扶着屏风,走到水盆前,拿左手浸湿布巾擦了脸,自镜子里看到,镜中人面如土色,双唇无血,眼窝深陷,披头散发,双目无神……
丑!怎么可以如此丑陋不堪?
若是嫁入深宫,只怕那些宫人也瞧不起她。
未来的天宸皇后,该是光彩照人,天下无双的,天宸太后当年看到小小的她,必是怀着万分憧憬和期望,才给她和荣之玹订婚的。
她怎能看他将来被人非议,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讽刺娶了个残废当皇后?
荣之玹自门外没有冒然闯入,他听到了悉索的声响,听到了她低低地啜泣,也清楚她的骄傲。
“小小,你饿不饿?膳房送了吃的过来……”
“你……你再等一下。”
“好,你别着急,慢慢来。”
妙珺把冗长的头发梳理到脖颈一侧,拿冰冷的布巾冷敷了眼睛,对着镜子咬了咬嘴唇,又灌入胃里两碗水,在床沿坐下来,顺了顺气,这才道:“之玹,进来吧。”
荣之玹进门,看着她袍服整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却忽然心头一阵钝痛。
“小小,你不必如此坚强。”
这话到了嘴边,他迅速咽回去,逼迫自己以寻常的眼神对她笑。
“你坐会儿,我去端饭菜来。”
说完,他顺手提了恭桶迈出门槛,眼泪再也羁押不住,猛然自眼眶滚落。
正端着饭菜上楼来的宇文天阔换了一身衣裳,见亲哥忙着擦眼泪,惊得大喊,“哥,是不是荣妙珺死了?你怎么哭了?那个女人心里压根儿没你,不值得你这样难过……”
“你给我滚——”荣之玹低哮。
妙珺坐在床沿上似被抽走了骨架,捂着右肩,脊背垮弯,忙歪躺在床榻上。
真羡慕宇文天阔。若是她能滚就好了,滚远些,荣之玹就看不到她这般狼狈丑陋。
饭菜摆上桌,荣策和荣骧也都过来陪着,见她坚强地不露半点痛色,亦是欣慰又心疼。
“小小,咱们家之玹不是寻常之人,他骑射营的毒箭自然也非寻常之物,所以这伤你要多些耐心,不要着急……”
荣策安慰说着,小心翼翼地堆着笑,给妙珺夹菜。
“这些菜、肉都要多吃,不能怕长胖,也不能怕药苦,这样伤才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