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快！”
兰若荷拉着马小伦的胳膊，厉声呵斥，马小伦只是低着头，微微颤抖着，小声说：“对……对不起……”
“你这是干什么？”李然为坐在最矮的单杠上前后摆动着身体，对马小伦的道歉如同未闻，却对着兰若荷皱起了眉。
“你帮他，他却没帮你。”兰若荷气哼哼地瞪着马小伦，“害得你被记过。”
“如果是这样，我这个受害者都没有表示不满，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兰若荷一时语塞，想了想后理直气壮地说：“我是班长，有义务……”
“算了吧。”李然不屑地一笑，“别为自己找那么高尚的借口。你只是借用欺负这个胆小懦弱的人，来讨好我而已。为了自己的利益欺凌这种胆小鬼，你不觉得自己和赵磊很相似吗？”
“你说什么？”兰若荷被惹火了，虽然她在心底隐隐承认自己确实是在“讨好”李然，但却绝不认为自己是赵磊那样的人。“李然，你以为你是谁？天王巨星？抱歉，我可不是什么追星族！我告诉你，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她忿忿地一甩胳膊，大步走了。
“没弄错吧？”李然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低声自语：“一开始就没人要你管什么，而且，你也明明没管过什么啊。”
马小伦看着他那笑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你也是，怎么是个人就能欺负欺负你？”李然低头看着马小伦。“你也是个男生吧？别那么没用。”
马小伦当然不敢应声，也不敢像兰若荷一样离去，于是就别扭万分地站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真受不了你。”李然叹了口气，“听着，小时候我也是个像你一样……不，不是一样，只是差不多吧，总之也是个胆小的孩子，后来，我发现软弱永远无法解决问题，所以虽然害怕，但还是挺起胸抬起头。然后你猜怎么样？我发现原来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值得怕的。怕什么？挨打还是挨骂？挨打了又怎么样？有种打死我试试吧。挨骂了又怎么样？骂人是无能的表现，让大家去看那个无能家伙的笑话好了。”
这些话流进了马小伦的耳朵，但却没能流进他的心。李然低头看着他，仿佛完全理解他此刻的感受一样，一下从单杠上跳了下来，摇晃着走了。马小伦一个人站在那里，仍低着头，不知是在回味李然的话还是被吓坏了。
平淡无味的一天，因为这一点点小小的波澜而有了味道，李然再不在课堂上打瞌睡，而是带着奇特的笑，一会儿注视马小伦，一会儿注视兰若荷。马小伦像个痴呆儿一样若有所思，而感受到他那讨厌目光的兰若荷，则用气呼呼的态度，做着回答问题、抓自习课上说话聊天的同学、指责值日生的工作、帮老师发练习册这些事。
“有趣，也很无聊。”下午放学后，李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顺着江堤漫无目的散步去了。
没有李然的晚自习，兰若荷并没有感觉到更好过，相反，少了那个看她表现气愤情绪的人，她觉得有些郁闷，打不起精神来。马小伦却没什么变化，还是一个劲儿地发呆。
这个晚自习上，少得不止李然一个，学生中还缺了一个赵磊。但显然，兰若荷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班长，今天晚自习干什么？”一个男生连问了四遍，兰若荷才缓过神来，慌张地回过头看着他：“什么干什么？”
“我是说，老师没来，是不是事先布置了作业？”那个男生问。
“没来？”兰若荷如果梦游般望了望四周，“是啊，老师怎么没来？那……随便做什么作业吧。”
“班长这是怎么了？”班级里议论声四起，在议论声中只有两个人是沉默的，一个是马小伦，一个是兰若荷。
一整晚，新班主任都没有出现。
第二天早自习，班主任也没有出现。相应的，赵磊也没有出现，但兰若荷同样没有注意到，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李然身上。
“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坐在座位上看闲书的李然皱了皱眉，喃喃自语，一直气哼哼的兰若荷立刻拍案而起：“李然，自习课上不许说话！罚站，到前面站十分钟！”
“你是发烧糊涂了，还是被外星人抓走改造了？”李然有气无力地说，“不然好好的怎么会抽风？”
不少学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兰若荷气得不行，大步流星地走到李然桌边，厉声质问：“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我说你疯了。”李然语气平静，有气无力。
兰若荷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大的火气，想也不想，立刻挥起巴掌，对准李然的脸打了过去。
“要来了！”马小伦旁观着，惊恐地瞪大了眼，注意着李然的手指。那修长而略有些苍白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马小伦立刻哆嗦着闭上了眼。他不敢看，他怕看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把兰若荷打倒在地。
然而传来的，只是一声耳光脆响，兰若荷的巴掌挥在李然脸上，打得李然头一歪。
马小伦和兰若荷在这一响之后，都怔住了，班上其他同学也怔住了，虽说这位班长厉害得很，但谁也没见她真和谁动过手。
“解气了吗？”李然偏着头，脸上挂着那特殊的微笑。
兰若荷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转身飞奔而去，撞开教室的门，一路沿着走廊跑了。所有学生都瞪大了眼，完全不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李然笑着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跟了出去。
“不会……发生什么事吧？”马小伦哆嗦着，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站了起来，但又因为十二万零一分的懦弱而坐了下去。
兰若荷在走廊上疾步快走，宁静的早自习时段，走廊上惟有她的脚步声激烈响动，这脚步声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扇门打开，吴震从美术教研级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着一脸泪痕的兰若荷，惊讶地问：“这不是兰若荷同学吗？你怎么了？”
“没事！”兰若荷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吴震一把拉住了她，慌张地问：“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解决的，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兰若荷用力一甩胳膊，大步地走了。
“这是怎么了？”吴震一脸疑惑，不如担心地望着兰若荷，但身为未婚男青年的他，又不好意思追上去再将她拉住。
“没什么，不用理她。”李然自走廊那头走了过来，“思春期的少女在因为心上人的不解风情而耍小性子而已。”
“什么？”
“没什么。”李然笑了笑，“喂，新班主任没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像他昨晚也没在。”吴震犹豫着，“但……也许只是有事吧？”
“在发生了两年杀人案之后，你怎么还这样天真？”李然摇了摇头。“我的直觉向来准确。”
“那……”吴震在这个十六岁的学生面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那我们到王主任那里问一下吧，如果你们的班主任有事，他一定知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焦急，一个平静，一个想快步如流星，一个一摇一晃，慢条斯理，就这样来到了楼梯口，走上了领导们所有的第四层楼，来到主任室前。吴震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了一些响动，但却没人应声，吴震犹豫了一下，又用力敲了几下。
“谁？”王主任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我，吴震。”
“有什么事？”王主任显然没有开门的意思，吴震也没多想，直接说：“王主任，初一.一班的学生来问我，他们的班主任昨天晚上和今早，怎么没到班级带他们上自习？”
“这……这种事我怎么知道。”王主任的声音有点激动，同时，主任室里又响起了另外的一些声音，好像是有人摔倒，吴震听到王主任惊呼了一声。
“不对头！”他看了李然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确实不对头！”
吴震转过身，用力一推门，但门从里面锁住了，他退后了两步，抬脚用力向门踢去，连踢了四下后，门锁终于破裂，从并不算结实的木板夹层门上脱落，门向里荡开。
于是主任室内惊人的一幕便展现在他们的眼前——王主任一脸惊慌地跌坐在档案柜前，档案柜下层的柜门敞开着，一具满身是血的尸体躺倒在地上，脖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圆睁着的一双眼睛，直怔怔地瞪着王主任，这位年过四十，平时极为威严的主任，如同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羊，张大嘴，瞪圆眼，盯着那尸体看。
“怎么会，我明明将他……”
“是我们的新班主任。”看到这一幕，李然只是微有惊讶，却没有半天恐慌，反而先吴震一步看清了那尸体。“真有趣，又是割喉杀人。”
吴震显然没听到李然说的这些，此刻的他，已经完全被惊呆了。
正在这时，纷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四名警察在收发室工友的带领下，从楼梯口冲了出来，转过走廊的转角，直奔主任室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李然略有些惊讶，缓慢地移动脚步，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而吴震却仍半梦半醒，怔怔地看着警察，不知所措。
“你就是王东？”一名警察厉声喝问，另三名则推开吴震，冲进主任室。带路的工友看到档案柜前的尸体，吓得大叫了一声，然后指着王主任喊了起来：“是他，他就是王东！”
三名警察在工友没有确认王主任的身份前，就已经将他按倒在地，用手铐铐了起来——其实他们根本不必这样做，因为王主任已经被尸体吓坏了，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我明明将他丢进江了里，怎么会……鬼，是鬼！”然后，他就惊恐地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我是无辜的，不能怪我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吴震看着眼前的一切，强烈的震撼让他失去了思考力，只知怔怔地问。
王主任所在的这一层，除了领导办公室，就只有一座大会议室，在这个时候，除了他这位负责教学的主任外，其他领导还未到校，但在这宁静的早自习时间里，吴震的踢门声和紧接而来的警察喝问声，很容易就能传到楼下，于是立刻惊动了楼下的学生和老师，这时，他们都蜂拥而来，挤在门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站在门边的吴震，终于鼓起勇气，大声地向警察问道。
“赵磊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门口的那位警察看了吴震一眼，低声说：“他的家长今天报了案，说赵磊昨晚跑回家后，就一直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一直到今天早上，在他们的追问下才说出原因——他目睹了贵校教学主任王东杀死他们新班主任的过程，被吓坏了。我们原本只是过来调查一下，没想到……”
警察的脸上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看起来是为这意外的收获而感到高兴。
“好巧。”李然站在门边，看着地上的尸体。
“不能怪我，不能怪我！”王主任在一声接一声的大叫中，被警察押走了。教师和学生们惊魂未定，谁也没有心情再上什么早自习。
当接近八点钟的时候，学校的领导们陆续到来，知道了这一消息后，无一不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校长直接驾车去刑警队了解情况，副校长则忙着给各位老师开会，要求在真相大白前，务必要封锁消息，不能让家丑外扬。
“你怎么看？”李然坐在吴震的办公室里，慢慢摇晃着自己的身子，表情相当的平静。
“我不知道。”吴震乱揉着头发，但这样也不足以表达他的茫然与震撼。“王主任为什么杀陈老师？这说不通……还有前两起杀人案，会不会也与他有关？如果有关，那这又是为了什么？如果无关，那……那又是谁干了这种恐怖的事？”
“你不是警察，我也不是。”李然笑了笑，“所以我们犯不着为这种事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