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天送走程尹后，楚越的心始终无法平静，直觉告诉他，他轻易放程尹独自离开绝对是一个错误。
果然，程尹到家以后就失联了，第二天也没有来学校。
上午，还在睡梦中的花汀寒被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惊醒。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楚越焦急的声音，“阿寒，程尹今天没有来学校，我联系不到她，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你先别急，”花汀寒立刻坐起，按压了两下太阳穴，“她的手机能打通是吗？”
“对，但是没人接。”
“稍等。”花汀寒放下手机，打开了电脑，迅速检查了一下程尹手机所在位置，地图上显示的地点却是程尹的叔叔家。
看来她人在家。
“我也不清楚她在哪儿，”花汀寒隐瞒了自己查到的事实，尽量安抚楚越的情绪，“不过我们一起送她回家的不是吗？她可能是不舒服，所以在家休息吧。”
“这不是程尹的作风，无论有多不舒服，只要能爬起来，她都不会翘课的。如果她真的病了，那只能说明她病得很严重，严重到她根本起不来。”
花汀寒想起昨天程尹那个状态，心中浮起隐隐忧虑，“那你联系她叔叔了么？”
“她叔叔的手机一直关机。”
这下麻烦了。花汀寒不禁眉头紧促。
“阿寒，你在酒吧等我，我过来找你，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是你的脚伤……”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和阿浩已经在路上了。”
“好，你自己小心。”
二十分钟后，楚越拄着拐杖，在于浩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台笔记本出现在花汀寒面前。
“来了？”花汀寒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冲他点点头，虽然已经洗漱完毕，但由于睡眠不足，他看起来十分疲倦。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程尹，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花汀寒摆摆手，“这都不重要，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黑进程尹家周围所有的医院，查昨天下午到今天白天的所有就医记录。”楚越一坐下就打开电脑，一本正经地说出了一个堪称疯狂的想法。
花汀寒听了心里一惊，看来他是认真的。但他不露声色，只是微微点头表示了解，“这可是不小的工作量。”
“所以需要你帮忙啊！”
“那我叫小五下来一起干。”
“最好不过。”
很快，三台电脑陆续上阵，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声，三股信号悄悄隐匿下来，巧妙地躲过了一道道防火墙，逐一筛查着目标信息，并不断清扫自己留下的痕迹。
突然，熟悉的字眼出现在楚越的屏幕上。
“找到了！”他兴奋地高声呼喊，但很快笑容凝固在嘴边。
花汀寒和小五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凑了过来。只见屏幕上分明显示着一个叫程尹的病人，于昨晚被市中心医院急诊科接诊。
楚越的眼睛里再无其他，他只看到这几个刺目的字眼，急诊、呕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子弹，将他的心打成筛子。
“阿越，你还好吗？”花汀寒看到楚越怔怔地望着电脑出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越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的就诊时间，那是他将程尹送回家的四十分钟后。那意味着程尹下车的时候就很不舒服了，她强撑着回家，一回家，不，也许她都还没到家就倒下了。他真该死，他为什么没有看着程尹进家门呢？
楚越懊恼地双手握拳重重砸在桌上，桌面发出了一声巨响。花汀寒放下笔记本，起身去拿车钥匙，“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你亲自去看一眼，总好过在这里干着急。”
“好。”楚越立刻站了起来，却突然身子一晃，倒在了沙发上，然后抚着腿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太逞强了，伤还没好就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花汀寒在他身侧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起身说道，“我和阿浩去看她，你留下。”
“不行，不亲眼看到她，我不放心。”楚越蹙着眉头说道。
花汀寒略一思忖，“我有办法，能让你亲眼见到她，前提是，你得听我的。”
楚越疑惑地看着花汀寒，然后坚定地点点头。
市中心医院的停车场。
楚越正安静地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此时此刻，程尹病房内发生的一切正通过一枚别在花汀寒外套上的微型摄像头实时显示在屏幕这端。
“你们是？”面对突然造访的两个人，关若飞有些意外。
“叔叔您好，我们是程尹的同学，过来看看她。”于浩说着，送上了一个果篮和一些营养品，花汀寒也急忙送上了一束鲜花。
关若飞立刻点头道谢，一边接过礼品，一边招呼他们坐下，“我早上刚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请假，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你们一定是尹儿的好朋友吧？”
“没错，叔叔，我们是铁哥们。”于浩大咧咧地回答道。
关若飞放置好礼品，又给这两人倒水。关若飞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安静地坐在高个子男孩身边的俊秀男孩，看上去比程尹大了几岁的样子，他有些好奇，犹豫地问道：“你是尹儿的同学还是学长啊？”
花汀寒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言：“我是程尹的同学。叔叔，我本就上学晚，成绩也不太好，高考复读了两年才考上D大，所以比同学们大几岁。”
此话一出，不仅是于浩，就连屏幕前的楚越都差点没崩住。
关若飞点点头，用一种赞许的眼神看着花汀寒，“原来如此，那你也真是很了不起啊，百折不挠，这种精神非常值得鼓励。”
关若飞这一番发自肺腑的感慨让于浩拼了命地掐自己的大腿，这才没笑出声来。
花汀寒微微一笑，甚是淡定，“谢谢叔叔，请问程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能看看她吗？”
“可以，但是一定要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她。”见两个男孩郑重地点头，关若飞这才道，“跟我来。”他转身走到卧室的门边，轻轻按动门把手，将门推开，然后示意两个年轻人进去。
花汀寒正了正衣襟，医院外面的楚越此时也立刻坐直了身体，严阵以待。
屏幕中的视角正跟随花汀寒慢慢走进卧室，只见病床上躺着一个沉睡的少女，鼻子上还连着输氧导管，她一只手搭在胸腹间，正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另一只手上扎着输液管，手背上却残留了数个针孔，针孔所在之处已是一片青紫肿胀。
昨天还在球场上恣意挥洒、成为全场焦点的人，此刻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完全失去生气。楚越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上程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难以言喻的疼痛萦绕在心头，他右手轻抚左胸口，却丝毫不能缓解这般痛苦。
从卧室出来，花汀寒和于浩都沉默不语。
“她之前打了一针安定，所以现在还没醒。”关若飞安慰道，“不过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们别担心。”
“为什么会打安定？”于浩不解。
“小尹她很抗拒来医院，只要在医院里，她就会焦虑不安，然后呼吸困难，再加上昨晚安排做了胃镜，她实在是吃不消，打安定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等她情况稳定了我就带她回家休养。”
“所以手背上的针孔也是昨晚那时候留下的吗？”花汀寒问道。
“没错，她情绪激动的时候胡乱挣扎造成的。”
听到这番话，楚越突然明白了之前程尹拒绝被送医院的原因。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在脑海中想象程尹在医院中崩溃惊恐的样子，在承受着身体上的剧痛的同时，她的心里也在忍受着创伤。老天何其残忍，为何要如此对待这么一个善良美好的女孩？
花汀寒和于浩回到医院停车场时，楚越连人带车已然不见了踪影。
“阿越这是去哪了？我们给他打电话吧？”于浩有些担心地问道。
花汀寒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他也许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南山公园的山顶上，一台黑色SUV安静地停在路边。不远处的山崖边，楚越正背靠着一块巨石坐在地上，微凉的山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上下翻飞。
他俯瞰着整个山谷，可是心思却未曾在这旖旎风光中短暂停留，他满脑子都是程尹，低头浅笑的她，清冷孤傲的她，暗自神伤的她，自信洒脱的她。楚越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他已经完全陷了进去，无法自拔。曾经还试图奋力反抗，故意疏远她，可这种反抗就像是在挣脱一只束缚自己的弹簧，一旦松懈就会被瞬间拉回原地。因此他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他狠不下心来，他离不开她，他根本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更无法容忍她遭受一点点的伤害。
他是真的喜欢程尹，喜欢到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自己的神经，喜欢到忘记了她出身于一个他仇视的家族。他甚至在心里偷偷地安慰自己，或许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糟，或许他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或许未来情况会变得不一样。只有这样，他才敢放任自己，像饮鸩止渴一般，放任自己沉沦在那令人心神激荡的甜蜜时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