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那我们现在去哪？”程尹跟沈琰说今晚去简丹家住，所以她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今晚我再给你上一课。”狐狸的脸上显露出兴奋的神色。
“什么课？”程尹不解。
“趁火打劫，顺手牵羊，声东击西，擒贼擒王。”狐狸卖了个关子。
程尹知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倚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夜景，不多时便悠然睡去。狐狸侧过脸看着程尹安恬的睡颜，慈爱地笑了，然后把车里空调的温度又调高了一点。
当程尹醒来时，发现狐狸的大衣盖在她身上，车安静地停在了一个老式小区里。此时已过午夜，车里一片漆黑，借着微弱的路灯，她看到狐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某栋楼的出口，那专注的眼神俨然是一副捕食者在追踪猎物的样子。
车外的气温已经低至零下，而车内的余温也已慢慢散尽，程尹裹着狐狸的大衣仍然手脚冰凉，她活动了一下手脚，身边的狐狸听到动静，轻声问道：“醒了？”
“嗯，我们这是在哪儿？”程尹坐起身来。
“狡兔三窟，我们在其中一窟守株待兔。”狐狸看到程尹伸出双手不停地搓着，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冰冷感让他不禁蹙眉，“怎么手这么凉？”
“一到冬天就这样，习惯了。”
狐狸从储物箱里翻出一片暖宝宝，“用这个，好在花花跟你一样怕冷，一到冬天车里就备着。我没法开空调，你忍一忍。”
“没事。”程尹完全理解，狐狸在盯梢，自然是越隐蔽越好。
“老师，这狡兔是韩麟么？”程尹压低了声音问道。
“聪明！你还猜到什么？”
得到狐狸的肯定答复，程尹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结论。何淼前脚刚走，狐狸后脚就来追踪韩麟，那么目的只有一个。
“今晚收网对么？”
“没错。”狐狸的脸上现出赞许的笑容，程尹这个关门弟子的确没让他失望，跟她父亲一样都是七窍玲珑心。
程尹之前从花汀寒那里得知，收网行动的内部消息全部来自于他安插在麒麟里的眼睛，然而何淼行事异常谨慎，每次都是在交易前几个小时才会通知手底下人出发，且手机等通讯设备一律没收，是以眼睛送出消息变得格外困难。这也就是说，今晚何淼的重点原本在于交易，而自己是误打误撞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有要事在身的何淼竟还能分出一些精力亲自解决自己，随后波澜不惊地继续干活，这样的残酷无情和肆无忌惮让程尹有些后怕。如果没有花汀寒安排人从中阻挠，如果没有狐狸保驾护航，她今晚恐怕凶多吉少，想想不由得一阵心惊。
“老师，何淼为什么坐船离开？今晚不是有交易么？”程尹有些疑惑，看着狐狸鼓励的目光，她试探性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难道交易地点……在海上？”
“正是，”狐狸点点头，“多亏了你跟着何淼去了码头，并且及时通知了花花。”
“那韩麟？”
“他自然不会出现在现场。他只会亲自参与早期的交易，一旦产业链成熟，都由何淼代他出面完成交易。这样就算出事了，他也能在第一时间逃脱。”
“那为什么不让警方多布控几个点呢？”
“狡兔三窟，韩麟在D市拥有多处房产，再加上警力有限，实在顾不过来，更何况这条线索是我最近刚追踪出来的。你看到前面那栋楼了吗？那是韩麟前妻名下的一处房产，她出国以前住过一阵子，我发现前几天韩麟来过，我有预感，他今晚就躲在那里。这个韩麟十分狡猾，每逢交易必定提前藏起来，而且没有人知道他藏在哪儿。若事成了，他再大摇大摆地出来，若事情败露，他没有按时收到何淼的消息，就会在第一时间转移。”
“让手底下人替他送死，他倒是早就留好退路，果然是老奸巨猾。”
“兔儿，虽说这个混蛋奸诈阴险，但他的行事风格你倒是要好好学习一下。每走一步，都要考虑到这一步乃至下一步、再下一步产生的结果，尽量做到预判所有的后果，这样你才能把握全局，立于不败之地。”
狐狸耐心地教导着程尹，二人虽然聊了许久，但声音一直很小，谁都没有放松警惕，程尹甚至半点多余动作也没有，两个人坐在车里，俨然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目标出口突然有人出来了。那人身穿立领风衣，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的，每走一步都四下张望，行迹十分可疑。饶是此人浑身上下全副武装，程尹仍然从他的身形上判断出此人正是她和老师守株待了许久的兔。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继续保持安静，等待狐狸的指示。狐狸耐心十足，他眼看着韩麟独自上了一台普通的面包车，驾车驶离了小区，这才发动车子追了上去。
夜晚的马路上车辆稀少，狐狸开车不紧不慢地远远跟在那面包车后面，在过了几个路口之后，狐狸转向了与面包车相反的方向。
程尹不解，“老师，不追了吗？”
“再追下去会被发现。”
“发现了又如何？我们直接冲上去，抓他个措手不及。”程尹相信，以狐狸的身手，抓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放心，他跑不了了。”狐狸轻松地笑了。
程尹突然明白了狐狸刚才的一番教导决不只是有感而发，而是早就在花汀寒身上深刻实践了。花汀寒早就知道韩麟会事先藏匿起来，他甚至知道韩麟会逃往何处，狐狸今晚所做的只是最后的确认罢了。果然是收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花汀寒织就的这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就网住了韩麟所有的逃生通道。他心思之缜密，安排之仔细，令程尹震撼。
然而想通了这些以后，一个程尹不愿相信的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为什么狐狸在发现了韩麟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反倒带着她悄悄尾随？这并不是因为来不及，而是他想确定韩麟的动向，然后给花汀寒报仇的机会。
“老师……”程尹神色有些恍惚。
“怎么了？”狐狸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程尹的眼神忽然恢复了清明，“阿寒是想要手刃仇人，替父母报仇，对吗？你也默认他这么做吗？”
狐狸看到程尹复杂的眼神，柔声宽慰道：“兔儿，你要相信花花，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和韩麟之间必须有个了结，这是多年以来支撑他走下去的精神支柱。这个孩子，真的太苦了。”
程尹点点头，她望向车窗外，明亮的路灯装点着夜晚的繁华。哪怕是深夜，这个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可是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依然有黑暗恣意生长。她知道，黑暗不会存活太久了，因为，天马上就要亮了。
……
第二天下午。
暖暖的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斜照进来，勾勒出沈琰俊秀的侧脸。他今日轮休，程尹和关若飞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三个人索性在客厅的沙发上懒洋洋地瘫成一片。
关若飞枕在沈琰的腿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沈琰倚在沙发靠背上，翻看着最新的医学期刊。程尹则一个人占据着另一个沙发，盖着薄毯小憩。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关若飞和沈琰翻动书页时发出的轻轻的响声。
“我去！”沈琰突然惊叫出声，关若飞急忙起身瞅了一眼，发现程尹已经睁开了眼睛，回身一把拧在沈琰腰上，嗔怪道：“叫什么叫，小姑娘都被你吵醒了。”
“不要紧，出什么事了，沈叔叔？”程尹丝毫不介意沈琰惊扰了她的睡梦。
“对啊，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关若飞附和道。
“我们医院同事发的消息，据说麒麟集团被曝参与走私贩DU，董事长韩麟畏罪潜逃了。”沈琰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果然，电视里正在报道这个消息。
沈琰感慨道：“这可是今年最劲爆的新闻了。”
关若飞也不由得咋舌，“这么大一个集团，各方关系盘根错节的，一夕之间就这么垮了？”
关若飞和沈琰对这条新闻谈论不休，毕竟麒麟在D市辉煌已久，突然间的破灭确实容易引人唏嘘。程尹默默地听着他俩的讨论，翻了个身再次闭上眼睛，一抹笑意却在嘴边泛起。
看来事成了。
对于麒麟的骤然崩塌，程尹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只要是被九尾狐盯上的目标，就绝对无法逃脱。碍于身份背景，狐狸定然无法亲自参与，因此他在暗，花汀寒在明，师徒二人互相配合，借助警方的力量打击犯罪，同时完成了花汀寒个人的复仇计划。
好一出王子复仇记！
这是程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些搞特殊工作的人，要想顷刻间覆灭一个庞大的集团，短期的筹谋必然做不到，这个计划他们筹备了多久？一年？两年？五年？程尹无法推测。仅就那个暗藏麒麟内部已久的眼睛而言，花汀寒付出的心血就无法估量。他真的是深得狐狸真传，隐忍、坚持、缜密。
程尹知道，还有一点，花汀寒一定学到了精髓。那就是，九尾狐向来不会放过自己的猎物。畏罪潜逃吗？他这一招欲擒故纵，马上就要迎来光明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