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阁
菱窗微开,些许晨光散落在床榻上沉睡的黑衣女子身上。置于身侧的手指轻动,那双掩在睫毛阴影下的眼儿慢慢睁开。“唔。”鎏暮只觉全身酸疼不已,她支撑起身体,环视了四周,是凌虚阁。她正准备要下榻去看看,门口走进一个穿着嫩绿色裙子的姑娘。她走近床榻,朝鎏暮做了个礼,“姑娘你醒了。”
“你是?”鎏暮开口问道。
“姑娘已经昏睡三天了。我叫青稞,我家主子命我来照顾姑娘。”
昏睡了三天?凌虚阁?她怎么会在这?赵曾延呢?
鎏暮皱着眉头,脑中还是一片昏沉。这几天她虽是昏迷,但却能感觉到有人一直照顾着自己,细心温柔,鼻息间熟悉的味道让她不觉沉沦安心。是……赵曾延吗?她心头满是疑问,只顾思索,未注意从门外走进的白衣男子。
“主子。”青稞低头朝男子行了下礼。
“你先下去吧。”
“是。”
鎏暮看着赵曾延走到床榻边坐下,一手里拿着装着汤药的玉碗,看着那张迷蒙的小脸,挑了眉:“怎么昏迷了几日,又把我忘了?”
鎏暮瞪大了眼,赶紧憨笑:“呵呵呵呵,怎么会呢,你可是我两次的救命恩人,怎么敢忘呢,咳咳,你,这几日真的是你照顾我的?”她虚弱的咳了几声,那有些苍白的面上有了丝红晕,两只眼睛期待的盯着眼前的人。
男人未说话,执起勺,轻吹其中的药,送到她嘴边,眸中少了那时常裹挟的冷漠,整个人显得温柔了许多,说:“那晚我将亡蝎收了见你伤重昏迷,便带你回来了。你伤得重,需要静养,这几日是青稞照顾你的,阁里只有我们两个也安静些。”
碗里的药渐渐见了底,鎏暮只觉口中苦涩,紧紧皱了眉头,原来不是他照顾她的啊……心里有点失落,她听着听着,心里打起了算盘,看这里的装饰摆设,再看他气宇不凡,出手阔绰,这闷葫芦应该非富即贵,想她也没有别的去处,不如在这多住几日再回魔界。想着她便捂着胸口,哎呦一声,赵曾延见状忙扶住她,“怎么了?”
鎏暮挤着眼睛,皱着眉头,脱力依靠在他的手臂上,哎哎的叫着,接着叹了口气,状似无奈的说:“唉,看来我这伤这么重,恐怕还要很久才能好呢……”说着悄悄眯了眼去瞅他。
察觉到她那狡黠的目光,他心中一松,也不揭穿她,嘴角上扬,扶着她的手陡然一松,从床榻上起了身,听到后面又是哎呦一声,这一声倒是真真切切是摔在床榻上疼的,只觉有两道凌光从背后射来,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连那双凤眼也掺了笑意。
“凌虚阁只有我与青稞,多一个人也无妨,不过,”他走到桌前放下碗,转身看着在床上一脸茫然的女子,“我与姑娘可是两次救命之恩,姑娘想如何报答呢?”
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油纸包,鎏暮瞬间眼一亮,惊喜地叫道:“是莲花糕!”她眯了眼,伸手就去拿,赵曾延却错开,只从中拿出一块递给她:你的伤还没好,不可吃太多甜腻之食。鎏暮觉得他甚是小气,无奈的接过那块塞在嘴里,甜味将苦味盖住,实在令她满足。可馋意上涌,她瞅着剩下的,可怜兮兮的抓着他的袖角,“我还是觉得苦,我再吃一块,就一块。”竖了指头,满眼坚定的朝他保证。赵曾延看看莲花糕,又从中拿出一块,朝她伸过去,就在要到她嘴边时,转而送到了自己嘴里。
鎏暮气结,不知哪来的力气,直身上前,用手揽了他的脖子,一口咬住尚留在外面的那半白糕,满眼挑衅的看着他。眼前那黑紫色的凤眸有些错愕惊讶她胡乱应了声便躺下身捂在被子里,不等多想,药便起了作用,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屋外的男人慢慢走着,耳后淡红,心有震撼,方才的画面不断在脑中闪现,挥之不去,脚下的步子又乱了,心里也渐渐乱了。
凤尾竹随风摇曳,古亭中一个少女正揪着手中花瓣泄愤,伤势初愈的脸上仍有些苍白。在凌虚阁养了些时日,她的伤已好了大半,自从有了那日莫名其妙的吻,这些时日,赵曾延总是躲着她又想着法压榨她,一会让她当书童给他磨墨,一会让她打扫他的房间,整理院子。不过他的屋子前面那棵桃花树,粉色的桃花甚是好看,她倒也乐得去整理。
魔音铃突然出现,黑色魔光散发,不停响动,她只觉体内似乎有一股不知的气流乱窜,胸口闷疼,脑中逐渐浮现画面:忘川河畔,平时风平浪静的忘川突然异动波涛汹涌,绿色幽魂齐向岸边聚拢,风云巨变,天穹之中一个巨掌陡然出现,无数幽魂向岸边散射。白翌站在岸边,正努力抵制幽魂,他飞身上天,周身的蓝色气焰流窜,睁开的瞳孔渐渐也变成蓝色。
这是……幽冥之瞳?!心中惊异,看着哥哥将巨掌击碎,幽魂散落,忘川重新恢复宁静。白翌耗尽体力,从空中骤降。
画面慢慢消失,鎏暮睁开眼,体内的气流逐渐平稳,魔音铃也停了响动缓缓落入她掌中。她握着手中的铃铛,心中起伏,这幽冥之瞳是狼族的禁术,哥哥怎么会……又想起亡蝎本是被封印在魔界魑魍谷中的,却莫名出现在人界密幽林,定是有人释放了它,并引它到了人界她所在之处。想到这连连的暗杀和方才的场景,她越发觉得蹊跷不安,无论是真是假,她决定立刻回魔界一探究竟。刚准备化烟飞回栖山转念一想,又觉不告而别那闷葫芦定要小瞧了她,便去了赵曾延的院子找他,不见他人影,直接进了他房间,见青稞在打扫问道:“青稞,你家主子呢?”
青稞停下手中的事,朝她伏了俯身:“主子一早便出了门,我并不知晓他去了何处。”
鎏暮接过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你去忙吧。”她走到桌前拿了纸笔写道:
家中有急事,先行告辞。救命之恩当涌泉以报,此信为证。
她放下笔,抖抖纸张,吹干墨迹,满意的点点头,用砚台压住,又探头看了看房门外,撇撇嘴,这闷葫芦平时时不时就来欺负她,现在她要走了倒是没了影。
魔界
魔君殿门外,黑发飞舞的黑衣男人,周身蓝色绿色的气息四处传动,魔气和怨气交杂,他那发着蓝光的双瞳,空洞无情,身旁地上已全是被打伤的狼族亲卫。他握拳一展,朝天嘶吼一声,气息散射,周围的魔兵抵挡不住,全被撞飞出去,哀嚎声一片。鎏暮刚回魔界就在魔音铃的指引下来了这从未见过的魔君殿。见白翌暴走,她急忙运息抵住那强大的魔气,朝他大喊:“哥!”
无奈他周身魔气过于肆虐,她伤势还未痊愈,生生被冲撞出百米远。见他充耳未闻,她越发心急,化作狼形,疾速跑到白翌身旁,趁他发起攻击时,紫色的晖云鞭化作铁链将他束缚。
一黑衣男子从他身后出现,手中一道光印将他笼罩,蓝绿魔气渐熄,蓝瞳也渐渐恢复成原本的黑色,白翌眼中模糊的看到白狼,“暮暮······”终于气力用尽,倒地不省人事。白狼被魔力击中,也轰然倒地,嘴角慢慢溢出血,恢复了人形,晕了过去。
喉咙干涩,眼神朦胧,床榻上的女子悠悠转醒,她轻轻转头看到帷帐外有个模糊的背影,虚弱的出声:“渴······”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身形顿了一下,走到床边坐下,一伸手桌上的水杯便已在手中,他轻柔的将她扶起靠在床边,“来,喝水。”鎏暮这才看清眼前男子面容颇为熟悉,对着水杯喝了几口,润润喉,“沉冥兄?”沉冥笑了,点点头,“是我。”他正要在说什么,门外走进来一个魔医,低头朝他一拱手:“魔君。”沉冥起身,“好好诊治。”是。魔医走到床边对鎏暮低了低身子,说:“还请姑娘躺下,方便我对您周身仔细检查。”听到魔医喊沉冥魔君,鎏暮傻了眼,满脸惊疑的慢慢躺下,紧紧闭上眼,天呐,沉冥竟然是魔君?!
魔医一挥手绿色的药魔气笼罩了她,过了一瞬,他转身对沉冥说:“这位姑娘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她的体内有一股神界的致阳之气,与她的魔气相抵,虽暂时能护住魔元,但也会损耗她的魔气。”沉冥褶了眉头,一挥手示意他下去。鎏暮看魔医离去,赶忙起身要下床行君臣之礼,“鎏暮眼拙,竟不识魔君,实在罪不可恕。”
沉冥心头一紧,上前扶住她,又在床边坐下,笑着说:“你伤势未愈,不必多礼。你忘了你说过,你我之间,乃是朋友,既是朋友,又何必拘束于这些大礼,鎏暮还叫我沉冥兄就好。”
鎏暮听他如此说,心头想,从来听闻魔君冷酷无情,千年未展笑颜,如今这么一看,也是很友好的嘛。她咧嘴,眨巴着眼睛,点点头:“甚好甚好,魔君这个称谓实在是让我颇有压力,还是沉冥兄亲切些。”沉冥听此,那张方才还透着紧张的俊脸上瞬展露笑颜,“鎏暮说的是。这里是狼族圣女宫,已空了三百余年,你便先在这养伤吧。”
鎏暮环顾了一下四周点点头,突然想起白翌,她抓着沉冥的衣服忙问:“我哥哥呢,就是那个·······”停顿了一下,她弱了声音,“他怎么样了,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沉冥听她问,站起身,肃了脸色,淡淡的说:“白翌意图谋反,已被我封印在了天穹顶之下。”鎏暮惊异的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我哥不可能谋反。
她坚决不信白翌会谋反,思及此她艰难的下了床榻向沉冥一拜,缓缓说:
“我相信白翌绝不会谋反,这其中定有隐情,还请魔君明察。”沉冥久久不语,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跳跃的冥烛光,眼中晦暗不明,屋内格外静,有些压抑的让人不敢呼吸,鎏暮默默地垂眸盯着那鎏金黑袍的金线边,屏着呼吸。过了许久,他弯腰扶起她,轻叹一声:“此事你莫要多想,先休息吧。”
屋内又恢复了静谧,鎏暮微微点头,忍着心里的焦灼和难过,上床躺下翻身向里,眼眶有些湿润。她听到沉冥轻微叹了一声,便推门离开了。
辗转反侧,她始终放心不下白翌,忍着胸口的闷痛偷偷溜出了圣女宫,去了天穹顶。
天穹顶守卫森严,她看到有四个守卫看守洞口,想来洞门内的看守也不会少,要想进去恐怕要智取。她想了想,化身术,她念咒招来一群琉蝶,摇身一变混在其中跟着进到山洞里。
天穹顶白光形成的结界照耀刺眼,白翌被束缚在其中,正在闭眼打坐。“白翌,白翌!哥!”鎏暮飞到结界前,轻声喊着。白翌听到喊声睁开眼,看到结界上停留的琉蝶知道是幺妹,急忙起身走过去,轻声说:“暮暮,你怎么来了?你的伤怎么样?”
“我担心你,就来看看,我没什么大碍,倒是你,你身上的到底怎么回事?”白翌皱着眉,咬着牙,一掌拍在结界上,还未开口,他突然面部狰狞,周身气息凌乱,双眼逐渐变蓝,蓝绿色的气在他身上隐隐浮现,他交叉握拳用全身的功力想压制魔气,但却抑制不住,退了数步,朝琉蝶喊:“你快走!”鎏暮见状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时,天穹顶的白光突然暗沉,结界边一道黑影出现。是沉冥。他将手对着白翌,黑色魔气透过白光进入白翌体内,他身上汹涌的气息慢慢的平静下来。白翌深吸了口气,艰难朝他作礼:“多谢魔尊。”
沉冥冷漠的点头,盯着结界边那不起眼的琉蝶沉声问:“这幽冥之瞳是怎么回事?”
白翌歪头痛苦的闭了闭眼,半晌才将所发生之事一一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