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皇帝景元四年(公元263年)
癸丑,特赦益州士民,复除租税之半五年。
乙卯,以邓艾为太尉,增邑二万户;钟会为司徒,增邑万户。
皇太后郭氏殂。
邓艾在成都,颇自矜伐,谓蜀士大夫曰:“诸君赖遭艾,故得有今日耳。如遇吴汉之徒,已殄灭矣。”
邓艾飞兵奇袭成都,可以说三分凭侥幸,七分靠拼命,不管怎么说,最后的胜利是百分之百高纯度不掺水的。捷报飞来,邓艾和钟会都得到赏赐,第三路的诸葛绪先生,邓艾要求他和自己一起奇袭成都,他害怕不敢去,反而强调自己只是受命阻击姜维,和钟会会师去了。钟会密表诸葛绪同志畏懦不前,于是诸葛绪的兵归了钟会,一辆监车归了诸葛绪。
邓艾出身寒门,从小死了爹,做过放牛娃,后随母亲逃难至颍川,十二岁的他读到太丘长陈寔(陈群、陈泰均为其后人)的碑文“文为世范,行为士则”,他就自己改名为邓范,字士则。后来知道有人已经用了这个名了,他就改回原名。邓艾有些口吃,小时候,每见高山大泽,就在那儿规划如何行军布阵,大伙儿就(用天津话)笑他:“这(jiè)孩子,话都说不利落,成天想啥呢?”
不过世道就是这样,放牛娃也有春天,爱做白日梦的孩子没准儿就美梦成真了。
邓艾拿下蜀汉,志得意满之余,不免又要指点江山,规划未来。不过他没想到,放牛娃这么做可以,最多让人嗤笑而已;带兵在外的将军这么做,等于吃打工的饭干老板的活儿,是典型的费力不讨好,不仅不讨好,还会招祸的。
邓艾上书给司马昭,开始对领导指手画脚:第一,“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吴人震恐,席卷之时也”。第二,当下要做的事情是“留陇右兵二万人、蜀兵二万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豫为顺流之事。然后发使告以利害,吴必归化,可不征而定也”。第三,提出对刘禅的优惠政策:“今宜厚刘禅以致孙休,封禅为扶风王,锡其资财,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坞,为之宫舍,爵其子为公侯,食郡内县,以显归命之宠;开广陵、城阳以待吴人,则畏威怀德,望风而从矣!”
对司马昭来说,平蜀之役,不顺利要操心,胜利了也要操心,当然操心的对象从刘禅转移到自家的骄兵悍将身上了。司马昭对邓艾的兴致勃勃泼冷水,使监军卫瓘谕艾:“事当须报,不宜辄行。”大胜之后,所以邓艾静不下心来,过于激动,激动是魔鬼,激动的邓艾既看不到司马昭的脸色,也不琢磨司马昭传话的语气,只知道兴致勃勃、慷慨激昂:“《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今吴未宾,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兵法》:‘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嫌以损国家计也!”
一边要封刘禅为王,一边要张罗着拿下江东,一边还慷慨激昂:“哥哥我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虽然没有古人的高风亮节,但也不敢因为谦虚而误了国家的大事。”
如果当时“司马魏”是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度,邓艾这样狂也没什么,胜利者是不应该受到谴责的,他这么做不就和麦克阿瑟当年一样,在占领国当当太上皇,不把杜鲁门当回事,大不了免去职务呗。老麦在国会发表完退休感言,议员们还得全体起立为他鼓掌,“老兵永远不死,只是渐渐远去”(Old soldier s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
中国的规矩是功狗抓住了猎物,也得紧紧夹住尾巴。
据《三国志·邓艾传》说:“钟会、胡烈、师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变衅以结。”于是“诏书槛车征艾”。钟会他爹钟繇是大书法家,钟会也是书法家,而且善于模仿他人笔迹,而邓艾向司马昭汇报工作,往来书函都要经钟会转达。于是钟会就利用自己的书法特长这边改邓艾的报告,那边改司马昭的指示,一来二去,让司马昭相信邓艾要反,于是下诏逮捕邓艾。
邓艾之冤,可以明见,他得蜀以后,“检御将士,无所虏略,绥纳降附,使复旧业,蜀人称焉”。他建议封刘禅,图江东,这本来都是魏国既定的目标,大胜之余,话说得满点,也不至于要逮捕收监。
钟会到底有没有诬告邓艾?是出于自己的考虑,还是受到了司马昭、卫瓘的暗示?在钟会本人也被清洗之后,这一切就变得更加迷离了。
《魏氏春秋》记载:艾仰天叹曰:“艾忠臣也,一至此乎!白起之酷,复见于今日矣。”这个应该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