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晚霞满天。
空空和没完、没了两位师兄托着钵,说说笑笑地穿过炊烟袅袅的村庄。今天他们三人奉命下山化缘,收获颇丰,此刻正兴高采烈地往回走。可是刚走到村口,他们就看到前面围了好多人,仔细听还能听到凄凉的哭声。
被师父告诫对众生应以慈悲为怀的三人连忙拨开人群,挤到了最前面。此刻被围在中间的,可是村子里的名人—财主钱万贯!此人三十来岁,容貌尚算英挺,可是为人吝啬抠门、刻薄成性,是远近闻名的铁公鸡。他有一个管家叫刁赞,这两个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什么坏事都一起做。
此刻刁赞正拿着折扇,站在他身旁扇风,而狗腿的家仆则帮他打着伞,唯恐他这身细皮嫩肉遭太阳晒了。其他的家仆则横眉竖眼、双手插腰,狗仗人势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空空满头雾水地低声向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大叔询问。
“呸!”大叔冲着钱万贯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才说,“还能有什么事!钱万贯又在欺负人呗!”
空空疑惑地望着站在钱万贯面前那对义愤填膺的老夫妇,本想细问,可就在这时,钱万贯开口了。
钱万贯指了指他们身后的一栋破旧宅院说:“老家伙,你们的破房子占了本大少的地。现在我要用地了,你们必须马上离开!”
“你在说什么疯话?”白发斑斑的老妇人指着钱万贯的鼻子怒斥道,“我在这住了一辈子,地怎么不是自己的,会是你这畜牲的?”
“嗐!”钱万贯抹掉脸上被老妇人喷到的口水,不悦地说,“你怎么骂人啊?”
“骂人?”佝偻着背的老人冷笑着说,“我们不是在骂人,我们是在骂畜生!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什么时候我的地成你们家的了!老少乡亲们说说,我老游在这里住了几代人,地怎么会是你们家的?”
“是呀,老游家就住在这里!”
“这不是讹诈吗!”
“钱家为了钱真是六亲不认,什么缺德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围观的乡亲纷纷替老游夫妇打抱不平,而空空、没完、没了三人却还是没有听出头绪。这地既然是老游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钱万贯怎么说是他的?
“吵吵什么!”钱万贯恼火了,怒视了围观的百姓一眼,大步走上前去,在老游夫妇面前掏出一张地契说,“看清楚点儿,这是一张地契,名字写的就是我钱万贯,此地当然是属于我的!”
“骗子!”老游怒斥着钱万贯,忽然扑过去想将他手里的地契夺回来。不料钱万贯十分机警,一把缩了回来,令老游抢了个空。
“滚开!”钱万贯猛地推开老游,横眉冷眼地说,老东西,你想要干什么?
老游被钱万贯一推,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哆嗦着手指着钱万贯,咬牙切齿地说:“你、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牲!”
钱万贯冷笑一声,抖着手里的地契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不得不承认这块地是我的吧。我让你们在我的地面上已经住了两年了,我已经够意思了。现在,我要用这块地,难道你要赖在这不走吗?”
“你……你……我可怜的翠儿!”游妻怒极攻心,哀嚎一声瘫倒在地上。
“老伴!”老游慌忙扶起妻子,围观的百姓纷纷怒视钱万贯,更是有心肠软的妇人用衣角擦泪。可是尽管众人怒火中烧,却没人敢替老游夫妇出头,因为这个村里有一大半的人租种的地都是钱家的。如果他们还想以种地为生,断不敢贸然惹怒钱万贯。
钱万贯也是吃定了这一点,越发耀武扬威。他指着老游夫妇轻蔑地说:“你们别给我来这一套,装死谁不会。赶快走吧,要不,我可没有办法保证你们老两口的人身安全。来人呀!把他们都给轰走!”
“是!大少爷。”打手们杀气腾腾地逼近老游夫妇。
“这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一步。要死我也死在这儿!”老游突然跳起来,一头撞到墙上,昏了过去,倒在地上。
“老头子—”游家老妇人跑过去抱起老游,冲着天空撕心裂肺地喊着,“到底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钱万贯铁石心肠,眼瞅快要闹出人命来了,却依旧不以为然,衣袖一挥,冷然道:“又玩这一套是吧?把他们推出去。”
“等一等!”空空再也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与师兄没完和没了鱼贯走出人群,站到了钱万贯面前。
钱万贯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才迟疑地开口:“你是………”
“阿弥陀佛,小僧法王寺空空。”空空双手合十介绍了自己后,又指了指师兄们说,“这两位是我的师兄没完和没了。”
村民们早就听闻法王寺的空空机警聪慧,帮助百姓解决了很多困难,此刻看他挺身而出,纷纷惊喜交集地说:“他就是空空师父啊!空空师父来了,老游夫妇有救了!”
钱万贯自然也听过空空的名声,立刻堆着笑脸,抢着说:“空空师父,久仰大名。你来得正好,请你给评评理……”
空空却不理他,快步走向老游夫妇。这时没完和没了已经把老游翻过身来,可怜的老游满脸是血,奄奄一息。没完连忙从怀里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捏碎了喂进老汉的嘴里。
“老头子,我也不活了—”游家老妇悲愤欲绝,放开老游向钱万贯一头撞去。
钱万贯慌忙后退,刁赞一把挡住游妻,不想却被游妻撞倒在地上。
“好你个刁老太婆,不想活了?不想活了我送你去死!”刁赞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指着游妻破口大骂。
眼见刁赞还要推搡游妻,空空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施主,人已经这样了,当以救人要紧。刚才我都听见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刁赞斜眼看向钱万贯。钱万贯大抵也是觉得如果真闹出人命,可能损失更大,所以一使眼色,让刁赞退回到自己身后。
钱万贯这才开口道:“空空师父,你不懂。我已经这样饶了他们三次了。我要用这块地,他们占住不放,会耽误我大事的。”
“大事?”空空虽然嘴角带笑,可是笑容却未达到眼底,他直视钱万贯说,“总不会有比人命更大的事情吧?”
“可是……”钱万贯在空空咄咄逼人的眼神下不敢与他对视,左顾右盼地开始找借口,“我不这样,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搬走?我一趟又一趟地跑,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施主,天马上就要黑了。”空空指了指天空,又扭身看向老游夫妇说,“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一时间无处可去。你就高抬贵手,让他们再住一天吧!明天再说如何?”
“就是,总得让人活下去。”
“这地怎么就成了钱万贯的地了?这中间肯定有猫腻。”
“他们两家不是亲戚吗?”
村民们纷纷替老游夫妇打抱不平。眼见民愤无法再压抑,钱万贯畏惧地缩了缩脖子,然后干咳了一声,满怀期待地说:既然空空师父开口了,我可以宽限一天。
但是,佛祖神通广大,能给我什么好处?
正在为老游包扎伤口的没完和没了听了以后不由面面相觑。天哪,这个人太抠门了,竟然连佛祖的便宜都想占。
空空却并不恼。或者正确地说,尽管心里生气,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依旧保持着笑容说:“我替你念念经,能帮你消灾解厄,添福添寿又添财。”
钱万贯这才勉强点头:“好吧!看在空空师父的面子上,我就吃点亏,让他们再多住一宿。你要多给我念三遍经喔?”
“阿弥陀佛。”空空这回也无语了,只能双手合十,朗诵佛祖名号。
可是,没想到钱万贯刚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调头将手伸到空空面前:“不行!不行!我是乘马车来的,总得给点车马费吧!空空师父,主意是你出的,本大少给了面子,那你得给我解决。”
“呃,这……”空空苦笑着说,“施主,你就把善事做到底吧!”
钱万贯两眼一翻,鼻孔朝天:“我已经做了一次善事,不能总是我一个人做善事,也该换你空空做做善事了!”
空空莫可奈何,转身向周遭村民说:大家做做善事,帮帮这对老人家,捐点车马费给他吧!
没完和没了也托钵走到村民面前:“各位,行善事,结善缘。”
对老游夫妇非常同情的村民们,都尽其所能帮助他们,纷纷掏钱捐献。当收完最后一枚铜子儿后,空空将钱交给钱万贯。钱万贯也不客气,喜滋滋地揣进怀里,转身走了,嘴里还自得地说:“还好没有白跑,不然我就蚀本了。”
“唉!钱鬼就是钱鬼,什么钱都要!”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直摇头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