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禹国,每逢八月十五,月上中天都要举行迎寒和祭月活动。月亮之下设香案,摆祭品,红烛高燃,家人齐聚,华章美服,焚香拜月。这晚的月亮比其它时候更亮更圆,月如玉盘光彩溢目是重要的月夕节,也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这种传统一直延续到千年之后的今日,节日也变得更加盛行。这晚灯火通明,有灯会、篝火舞会、舞火龙、放天灯等活动。也是青年才俊与芊芊佳人明目张胆,一诉倾慕之情的日子。
十年前钟氏一家五口居住在山里,常年以打猎为生。后遭遇打家劫舍的强盗,一家有四口在反抗中死于非命。只有她外出打水逃过一劫,年不过十二岁,当时连报仇的勇气都没,吓得好几天才缓过神来,后就辗转流浪至景州城。磕头作揖求得一家小饭馆收留做帮工,管吃住但无工钱,为了生计她一做就是两年。
两年后被前来饭馆打秋风的钟牛娃看上眼,收做二房。成婚第二天钟牛娃就带着十来名兄弟,强行让饭馆给她小妾一百两银子的两年工钱,真不知是看上她人还是看上这钱。
四年后钟牛娃死于非命,钟氏被正妻撵出家门,带着两个女娃在城西居住下来,离曾家就隔着两条街。因能说会道,又拉得下脸也就慢慢做起了月老生意。她为人也不贪婪,有钱给钱没钱给吃食也行,说成的亲事也有口皆碑。同时邻里也可怜她身世,只要谁家有婚嫁年龄到了,都会介绍给她,因此她在城西也算得上小有名气。
这天她特意起个大早,来到厨房,围上围裙。一个时辰后,天边已吐鱼肚白,钟氏回到寝室将还在贪睡的两个女儿催促起来,又进到厨房。两个女儿,一个八岁,一个九岁。
等三人坐到四方桌前时,已经摆好一盘羊肉片炒白菜、一盘米糕、一小蝶腌菜、三碗白米饭。
两个小姑娘都乖乖坐在桌前看着她们的娘,也不动筷,显得很懂事有礼貌。
钟氏道:“这盘米糕是给你们吃的,厨房中那盘不准动,要留在今晚我们娘三祭拜月神用。先吃饭,米糕后面再吃。”两个小姑娘这才动手吃饭。
钟氏收拾好碗筷,给两个女儿每人都换上崭新的粉红小裙。又重新给她们梳妆成倭坠鬓,看着两个可爱的女儿,脸上也浮起笑容,叮嘱道:“今天你们都跟娘去曾大娘家玩,到时要听话,不可乱跑。”
大女儿开心点头道:“好的娘,我们都会听话。”
钟氏又叮嘱道:“姐姐要照看好妹妹噢。”
小女儿撅着嘴道:“我才不要姐姐照看,人家都长大啦,每次都是姐姐乱跑。”
大女儿大声冲她喊道:“才不是!每次都是你乱跑,把衣服都弄脏了,还怪我。”委屈的看着钟氏道:“娘你看妹妹又不听话,我该怎么办嘛,哎……”还长长的叹气,有些好笑。
两个女儿叽叽喳喳又开始她们新的一天,钟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也不回道:“今天那里事情很多,娘可没空照看你们,总之,你们不可出那院子,否则今天晚上回来我要你们好看。”
钟氏自己换上一件朱红长裙,略施粉黛,牵着两女儿向曾家走去。一路向认识的人打着招呼,两个女儿也乖巧的叫着人。老远就看到曾家院子人影幢幢,欢声笑语。走近后就见,在院墙外已建起一座土坯灶台,横在大街上,行人只能绕道而行。灶上有六口大铁锅,其中五口放着四层蒸笼,另一口锅中油花翻滚,正煎炸着食物,灶台上空热气腾腾。
冯家媳妇头上戴着一顶草帽,一边照看着灶堂里的柴火,一边同旁人聊天。灶口里火光正旺,还不时发出‘噼啪’声响。冯氏身后是码得整齐的柴块,有半人高。
厨人叫王富贵,长得五大三粗,但做得一手好宴席,据说祖上一直都是厨人。灶台后留有一条丈许宽的过道,旁边是用三张方桌拼接的案板,王富贵夫妇与他儿子三人正忙碌着,满头大汗。案板旁边是五口大水缸,有两个帮工正在清洗蔬菜,又有两人从篾篓中把清洗好的菜、肉、海鲜等物打理好装入盆中。
钟氏与王富贵一家非常熟悉,有生意都在互相介绍。王氏看到她后笑道:“哎哟,两闺女越发漂亮了,看得我眼馋。”
钟氏大女儿挨过叫人道:“婶娘好,叔父好,华子哥好。”
王氏笑眯眯道:“真乖。”又看向他儿子喊道:“你看敏敏比你还小一岁,都这么礼貌,叫人啊,真是根木头。”
华子横了他娘一眼,瓮声瓮气道:“婶娘好,敏妹妹好,惠妹妹好。”
钟氏小女儿钟惠松开拉着的小手,对华子一笑道:“华子哥,有好吃的没?”也不管答不答应向他走去,两双大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东西乱瞟。钟敏见妹妹去找好吃的,也跑向过道,嘴里叫道:“华子哥我也要。”
王富贵笑着向钟氏打过招呼,把切好的肉菜等物摆进碗盘中,盘底是铺好的配菜。案板上有十几个大碗装着各种配料,有盐、花椒、辣椒、桂皮、香叶、草果等等,又用木盆装着用量较大的油、酱、醋、葱花等,各种香味混杂飘散空中,钟氏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王氏正在把姜剁碎盛向盆中,旁边已有一盆剁好的蒜末。华子就把他父亲摆好的碗放进蒸笼中,笼罩一揭开蒸气翻涌腾空。
桌子长凳也占据大半个街道,钟氏还特意数过,加上院中共有十桌。王氏轻声问道:“听说曾家老二当上京官了,有这事?”
钟氏点头道:“是啊,他家老二这下出息呢。”又用手指道:“他家后面与旁边那一家也都被买了下来,已经找好匠人,成完亲就要修大宅子。”
王氏感叹道:“徐家五丫头这下也出头了,全靠你又成一门好姻缘。”
钟氏笑道:“五丫头是位好姑娘,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听说还能识些字。”
王氏问道:“对了,你们娘三吃了没,要没吃我让老王给你弄点?”
“吃过了,真佩服你们这一家的手艺。我进去找曾大娘说说话,你们先忙着。”
王氏笑道:“那你快去,两闺女我帮你看着。”
“那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我也喜欢她们。”
钟氏笑着走进院子,之前放的盆景已经被移走,大红对联、窗花、喜字,显得喜气洋洋。钟氏向院中的众人打着招呼,看见大堂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上铺红布,太师椅围成一圈。
钟氏隔着门看到曾大娘屋中有四五名妇人,也走到门口笑道:“曾大娘这是在忙什么呢?”
曾氏看向门口满脸笑容道:“冰人快请进,我正在说这身衣裳太艳了,想要换一套素色的。”
曾家二女也向钟氏说道:“妹妹你说,今日不仅是月夕节,又是我三弟大婚之日,就应当穿这套衣裳,看着喜庆。”
钟氏也笑道:“正是,难得今日双喜临门,曾大娘这身衣裳正正相配。”
另外几名邻里妇人也出声附和,曾氏不好意思笑道:“那行,但愿没人笑话我为老不尊。”
曾氏看向钟氏身后问道:“你家两闺女怎么没来?”
“来了,嘴巴馋呗,正围着王家人打转呢。”
“哎哟,那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
“不用,早上用过饭,就是小孩子嘴馋。”
曾家二女笑道:“就没不嘴馋的小孩,都一样。”
钟氏问道:“宴席定在何时开?”
曾氏道:“时间就定在晌午前,你看可否?”
钟氏笑道:“大娘预计中午有多少人来?”
曾氏慢慢道:“我娘家昨天来了十一人,老三的朋友,老二家中的亲戚这算下来得有四到五桌。周围邻里我邀请了百多家,能来一半怎么也有百八十人,这就十桌冒尖。昨晚小寒过来说有几个官员与掌柜也要过来,具体人数他也说不清楚,我猜能来十人也大抵不差,两轮席面怎么也够。”
钟氏问道:“那人还真不少,都是多大的官?”
曾氏摇头道:“我没问,等会他应该会过来,我再问问。”
几个正说着话,钟氏就听到院子中曾武喊道:“娘,我跟寒川要出去一趟。”
钟氏随她们到院中,曾氏左右一看问道:“小寒人呢?”
曾武手指远处道:“那边牵着马呢,我们去去就回。”向钟氏招呼道:“冰人来啦。”
众人随着他所指,看到一身青衣白发的人,隔的太远看不太清。曾大娘笑道:“那你们快去快回,记得还要迎客呢。”
曾武点头道:“好。”不一会他俩骑马而去。
太阳刚刚升起,一位耋老身穿锦服拄着拐杖缓缓而来,旁边还有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院中众人都纷纷向他问好道:“薛老好。”
曾氏忙迎上去搀扶他道:“老哥哥您幸苦了,我们先去堂屋坐会喝口茶。”
薛老哈哈笑道:“看着后辈成家立业,老夫高兴啊,就动动手的事能有多辛苦,先把摊子搭起来,我就在外边喝茶吧。”
曾氏笑道:“那行,听老哥哥的。”
众人把案牍摆在堂屋外的屋檐下,上面铺着红布,面朝小院,又在后面放一把太师椅。薛老在那少年的搀扶下坐定,长长的松口气,可见这一路走来也够他受累的。摆上文房四宝,沏好一壶茶,一盘点心。少年则站在一旁,向砚台中倒入少量清水,慢条斯理的开始研磨。
月夕节当然是休沐的日子,所以已有人陆续的进到院子,大家聚在一起嗑瓜子摆龙门阵。来人大多是一户两人,一老一少或两夫妇,当然也有拖家带口一户五六口人的。曾大娘在曾家女曾秀芳的陪同下,向客人致谢欢迎,巳时刚过,院子中来了四五十人。当然客人来后首先会到薛老那里送上礼金,也有送礼品的。
平民之家送礼品一般送布、糖之类易存放之物,文人雅士一般则送字画古玩。薛老这时就会把客人姓名住址相关信息写录在纸上,后面会装订成册,以便对方家有喜事好去回礼。
这种事都会找德高望重之人,主要原因有二:一是识人广,要谁也不认识,总是询问别人也显得不礼貌,还费时;二是尽量避免有人私藏。这对所请之人也是一种认同,同时对方也与有荣焉,当然事后会送上礼金作为答谢。
钟氏走走看看,与人闲聊半天,看到两闺女与其他孩子追逐往返玩得不亦说乎。抬头看天后微笑着来到曾氏身边轻声道:“曾大娘,院内院外的客人已有一百二十来人,我看还是早些开席,时辰也差不多。看情形今日来客必然不少,我也得去问问王厨人菜肉是否充足。”
曾氏忙答应她道:“还多亏冰人帮我照看,那听你的,我去招呼客人上桌,你也多费心了。”
钟氏笑道:“曾大娘您忙,这都是我应当做的。”两人随后分别行事。
在钟氏的要求下,抬轿班子的乐手,奏起大家熟悉的《百鸟朝凤》来。唢呐、笛、鼓、锣等乐器响起,谱成一篇欢快热闹的曲章,这氛围立马就变得不一样。
院中客人相互礼让与邀请下,很快坐满十桌。大人抱小孩,每桌都在十人以上,大家都习以为常,差不多都这样。主要都是生活所迫,这附近富人还真没几家,平时吃点荤腥都抠抠搜搜的,还有就是小孩子嘴馋。
众人纷纷在碗里倒入茶水,清洁餐具,又把盘中的瓜果分完,带孩子的就多给点,余人只意思到位。奏乐停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腾起一片青烟,宴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