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安五年,八月初三,巳时,景州,知府书房。
沈鸿儒埋怨道:“楚兄来衙门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要不是师爷去吏房取文书,我都还不知道你来了。”
楚萧寒受宠若惊道:“沈大人日里万机,我那敢来打扰,再说也是小事,也就跑跑腿。”
沈鸿儒摆手笑道:“要说起来,我平时也就听听曲,受邀参加一些文会,曾一度都忘记自己还是官身这件事情。”又似有传受之意道:“事确实很多,但也不必事必躬亲,只需把事有条不絮的分配下去,做好考核。如无大事,平时还算悠闲。”
楚萧寒微笑道:“景州城人人安居乐业,百业兴旺全因有大人,您可是大伙心中的青天老爷。”
沈鸿儒笑道:“楚兄可别吹捧我了,请用茶。”
楚萧寒见过沈鸿儒两次,从穿着,书房陈设以及待客的茶叶上,给他印象是一位不贪图享乐,对生活追求简单朴素的人。其人神华内敛,带人如沐春风,若非沽名钓誉,其志不小。
楚萧寒正色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城里百姓自己说的。”
沈鸿儒哈哈笑道:“那我可要再接再厉……”正欲言被匆忙而来的一名美貌妇人打断,两人都望向门口。
妇人看到书房中还有人,忙收起焦急的神色对楚萧寒行礼道:“见过公子,唐突贵人,还请见谅。”
沈鸿儒道:“这是贱内。”
楚萧寒忙起身抱拳道:“见过沈夫人。”
沈鸿儒问道:“有何事?”
沈夫人尽量保持平静道:“卿儿又突然晕倒了。”
沈鸿儒起身向楚萧寒拱手道:“楚兄稍候,我看看就来。”
楚萧寒忙道:“我也去看看吧。”
沈鸿儒忙道:“也好。”邀请他同行。边走边向妇人问道:“这次又为何晕倒,可去请医生?”
沈夫人焦急道:“卿儿正好好在看书,就突然捂头大喊,然后晕倒了。”
沈鸿儒声音有些严厉道:“不是不让看书吗,医生也说以后尽量少看书,或者不看最好。”又问道:“娘知道此事吗?”
“还没来得急去通知娘。”又抱怨道:“老爷,卿儿若不读书,以后靠什么活?”
“妇人之见,命都没了还谈何以后?”又循循渐诱道:“再说凭你我两家,让他做一个富贵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平时明显没少争吵,这时沈夫人有些怒意道:“难道就眼看着天赋埋没?”
沈鸿儒也生气道:“命重要,还是天赋重要?跟你说不通,明年我就把卿儿送到昆仑山去。”
沈夫人松口气道:“早就该送去了,娘也说柳掌门定有办法治好卿儿。”
沈鸿儒叹气道:“才四岁,总想着大些再送走。”妇人也沉默下来。
三人穿过走廊进入后院,来到一间寝室。楚萧寒见到五六名丫鬟守在床前,其中一位正在为床上的小公子擦汗。小公子脸色苍白枯瘦,牙关紧咬,嘴唇乌黑,脸上不停的冒虚汗。看着有中毒的迹象,但听刚才两人谈话应该另有隐情。
沈鸿儒道:“小环留下,其他人在门外候着。”众丫鬟退出门外,只留下在给小公子擦汗的小姑娘。
楚萧寒看向沈鸿儒道:“沈大人,我自小跟随师傅学武,也懂点岐黄之术,要不让我看看?”
沈鸿儒讶异,忙请他道:“那麻烦楚兄。”又给他述说病情道:“小儿自记事起就展现出过目不忘的天赋,三岁半就能通篇背诵《诗经》。可随着读书越多,这头痛病就越频发,医生说头者,身之元首,人神之所注,说小儿就是用脑过度以致伤神。平时要尽量少看书,或者不看书,随着年岁增长,人体魂魄变强再用药物慢慢调理必能有所好转。”
小环让出位置,楚萧寒坐在锦凳上,右手搭在小公子左手腕,灵力随着他经脉向前推进。灵力本就有修复内伤的功效,所以也不怕伤着人。又有第三只眼的作用,可比医生的望、闻、问、切牢靠多了。‘只见’经脉比同龄人小很多,血流速度缓慢无力,小小年经本应有蓬勃生机,可五脏六腑却有衰竭之象。
灵力在他脑部“玉枕”穴上轻轻的一按,小公子痛苦的神情立即消失不见,人也放松下来。
小环惊喜道:“夫人您看,少爷好像好了。”
沈夫人一看果然儿子脸上神态安详,嘴唇也在慢慢的恢复血色,望向沈鸿儒有询问之意。
沈鸿儒见楚萧寒还闭目切脉,向她摇了摇头,又对小环轻声道:“静声。”
这时楚萧寒睁开眼对小环道:“去掉小公子袜子。”离开锦凳对上沈鸿儒询问的眼神道:“心为君之主宫,神明出焉,神失守位,以致血厥头痛,观公子五脏六腑有先天衰竭之象,五脏六腑皆于目而为之精,目属于脑。公子又过目不忘,气血、五脏、六腑之精使用过度,身体失恒导致晕厥。”
沈夫人只一听到‘先天衰竭’就吓得魂不附体期许道:“公子可有救治之法?”
沈鸿儒呵斥她道:“急甚!”他一听就明白原由,感叹道:“原来如此,楚兄可比医生说的明白多了。”
楚萧寒道:“放心,能治,医生大多说一半留一半是为安慰人心。”
小环轻声道:“公子,袜子已脱掉。”
楚萧寒坐下后,把小公子的右脚放到自己膝盖上。右手伸出食指点在脚底“地五会”穴位上,灵力一路向上直冲头部。用灵力分别刺击“眉冲”、“络却”、“天足”等足太阳膀胱经穴。脑部穴位异常凶险,所以全神贯注,又用灵力包裹心脏,引导心跳速度促进血液加速流转。
一刻钟后,小公子头上出现白雾,小环捂着嘴差点叫出声来。沈夫人瞪着她,手指门外。小环怏怏的退出,不过却探头观望。
随着白雾越聚越多,从床上散出一阵腥臭刺鼻的异味。这时沈夫人轻轻走到门边让小环去准备两桶热水,又莲步轻移到沈鸿儒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半个时辰后楚萧寒抽手停下,脸上已有一层汗珠。睁开眼看向俩人,俩人同时发声。
沈夫人问道:“小儿如何?”
沈鸿儒道:“楚兄辛苦了。”
楚萧寒用长袖擦去汗道:“信不辱命,贵公子已无大碍,给他洗个澡吧。”
这时小公子醒来,头顶白雾还没有散去,眼神有些迷糊,又看到一位白发漂亮哥哥,大眼睛中满是惊奇。
只听沈夫人惊喜叫道:“卿儿醒了。”对门外喊道:“小环快把澡桶抬进来,给我儿洗洗。”
小公子转头喊了一声:“娘。”
楚萧寒离开位子,让到一边,沈夫人忙上前,也不嫌他身上有污秽之物,对他抓手捂头道:“卿儿,头还疼吗?”
小公子奶声奶气道:“娘,不疼了。”又皱眉道:“好臭,我要起来。”
“好好,那去隔壁给我儿洗澡。”对楚萧寒行礼道:“多谢楚公子弟救命之恩,还请去厢房沐浴。”对小环道:“小环领楚公子去沐浴更衣。”
楚萧寒拒绝道:“多谢沈夫人,不劳烦,我还有事要叮嘱沈大人。”
沈夫人没有坚持,领着儿子走了。
沈鸿儒向他抱拳道:“楚兄,沈家欠你的恩情越来越大了,都不知如何回报。”又含笑道:“楚兄随我去书房,刚才田师爷来过,你的事情应该是办好了。”
楚萧寒笑道:“如此小事还让沈大人过问,感激不尽。”
沈鸿儒不高兴道:“这是折煞我了,那救命之恩怎么算?”
楚萧寒道:“沈大人最好是让小公子,从现开始就修炼内功,等到胫骨强壮病情才能彻底根治。”
沈鸿儒点了点头,询问道:“那平时饮食可要注意哪些?”
楚萧寒道:“忌辛辣,多吃五谷少吃药,可以询问医生多用膳食调理为佳。”
沈鸿儒又要行礼被阻挡道:“沈大人您太客气了,对我来说是难者不会,会都不难。”
沈鸿儒感叹道:“还好结识了楚兄,楚兄不紧睿智机敏,更是医道圣手,我看武功也定然不凡。”
“其实习武之人,大多会学一点医术以防身之用。可千万别说我是医道圣手,否则都不敢出门。”
书房中已重新沏好茶,宾主而坐。沈鸿儒向旁边站离的老者道:“田师爷,这就是楚萧寒楚兄,是我沈家大恩人。”又尴尬的向楚萧寒道:“还未请教楚兄台甫?”
“沈大人客气。”回答道:“我表字寒川。”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向楚萧寒拱手道:“见过楚公子,常听老爷说起您。”
楚萧寒起身回礼道:“见过田师爷。”
田师爷这时从怀中取一张纸道:“楚公子,这是原高氏当铺的房契,占地十亩。我听楚公子要开门做生意,所以就自做主张给您挑了这块地。店铺坐南朝北,位置接连两条街口,铺面后就是府邸,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段,您看可好?”
楚萧寒起身抱拳道:“多谢田师爷,恭敬不如从命。”又向沈鸿儒道:“多谢沈大人。”
沈鸿儒哈哈笑道:“那好,田师爷去办理吧,中午也来作陪。”
田师爷大步而去,楚萧寒问道:“高氏当铺的事都尘埃落定了?”
“相关人等已全部押京,店铺充公,衙门也正在处理这事,按照成例,一般是拿出来拍卖。”
“那我这次其不有扰乱公务之嫌?”
沈鸿儒莞尔,道:“放心,一切按照正规流程来走,按照市价该给多少就给多少,钱入府库。我不会这在种事情上,让你承担非议。”
楚萧寒道:“我到不怕,就怕会连累大人。”
沈鸿儒解释道:“我刚才说一般是拿来拍卖,是指无人问津的地,好的东西怎么可能拿出来拍卖,到时反到有哄抬物价之嫌。如有商家提前找上门来,衙门都会酌情处理,以价格不低于市价的条件出售,先到先得。”
楚萧寒抚掌道:“到也算是惠民的办法。”
中午宴客厅,沈敬庭坐主位、楚萧寒左、沈鸿儒右、田师爷下首。餐桌中间摆放一盘烤羊羔,四周围着各种佳肴,有芫爆仔鸽、八宝野鸭、五彩牛柳、蜂蜜花生、罗汉大虾、串炸鲜贝,又有各种青菜摆满一桌,色泽诱人,香气四溢。
众人净手,漱口,丫鬟倒酒。沈敬庭高举酒怀向楚萧寒感慨道:“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敬寒川一杯。”众人都举杯陪饮。
楚萧寒微笑道:“沈叔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又向另两人举杯示意。
四人一饮而尽,沈敬庭正色道:“为了世卿这病,沈家遍访名医,可就是束手无策,楚少侠一来就妙手回春,这可不是举手之劳啊。”又对旁边的丫鬟道:“去把世卿叫来给少侠磕头。”
楚萧寒忙道:“沈叔您这样,我就坐不住了。”
沈敬庭牵着他手道:“鸿儒就这么一个儿子,救命之恩啦,礼节可不能废,安心坐着。”邀请道:“先吃菜我们后面再慢慢痛饮。”
楚萧寒只能恭敬不如从命,细嚼慢咽起来。
不一会儿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牵着小公子来到沈敬庭旁边,对楚萧寒行礼笑道:“老身见过楚少侠,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男儿。”
楚萧寒忙起身行礼道:“见过老夫人,老夫人身体安康。”
老夫人笑道:“好好。”对小公子道:“卿儿快给你的救命恩人磕头。”
楚萧寒拒绝道:“不用如此大礼,鞠躬就好。”
小公子悄悄向他翻了个白眼,规规矩矩的双膝下跪,脆声脆气道:“沈世卿多谢楚哥哥救命之恩。”磕了头才起身,他这哥哥一出口让他辈分直接降低了一级。
楚萧寒见他有趣,就伸手入怀取出一把精美之极的匕首,含笑道:“听说你就要去拜师学习艺了,这把匕首就送给你做为见面礼吧。”说完把匕首递了过去。
沈世卿伸出手去接,半路又忙缩回手,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笑道:“想要就收起来吧,还不谢过你楚哥哥。”
沈世卿这才高兴的双手接过,看了又看很是高兴,欢喜道:“谢谢楚哥哥。”这谢意比刚才诚恳多了。
沈敬庭请楚萧寒坐下,问沈鸿儒道:“打算把世卿送到那里去学习武艺?”
沈鸿儒笑道:“打算送去浩气门。”
沈敬庭斜眼瞪他道:“都知府的人了,怎么眼神还不见长进,放着眼前好好的名师不拜,送什么浩气门。”
沈鸿儒一拍脑门懊悔道:“您看我这脑子,光想着楚兄是一位智慧无双之人,就把他归到文人一类了,却忘记他也是习武之人。”又对楚萧寒问道:“寒川你看,可愿收下犬子?保证任打任罚,绝不过问一句。”
楚萧寒一听沈敬庭说话,就在想收吗?“幽冥决”内功属阴,对沈世卿不利,最好是修炼阳性内功。“太上感应”的心法也不知他能否修炼,书上描述说需要有灵根的人才能修行。可他不知如何测试有无灵根,也还没找到相关典籍一探究竟。
以后景州还有朋友得需要沈家维护,如收他为徒自然方便很多,虽然还没收过徒弟,但他做过别人的徒弟,依葫芦画瓢就是,再说收徒也是迟早的事,心中已有计较。
楚萧寒故意愣神道:“收可以,但有条件,我先说出条件再议可否?”
沈鸿儒笑道:“本该如此,寒川请讲。”
楚萧寒看向沈世卿严肃道:“法不传六耳,要尊师重道,你能否做到?”
众人都看向沈世卿,他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她点头,才认真道:“我能!”
众人都很高兴,这时沈敬庭大声道:“上茶。”
又去里屋请了沈夫人,一阵忙活沈敬庭对沈世卿严肃道:“还不跪下。”
沈世卿不高兴道:“又跪啊?”众人莞尔。
在众人的见证下,沈世卿磕头叫师傅,辈分又乱回来了。沈世卿递茶,楚萧寒接过喝了一口,又收下沈敬庭送来的玉佩作为拜礼,礼成,现场气氛热烈。
这顿宴席一直到太阳偏西才作罢,用三千两白银怀揣房契心情愉悦。给沈家人说,等原高氏当铺收拾妥当再来接人。
楚萧寒在路上计较着三千两白银花的值不值,如今一两银子可以买六百斤米,可以买半亩农田。真要全部用三千两白银在乡下置地,可以买到一千多亩,大禹国皇宫多大来着,想来也就一千多亩吧,意思我今天用钱买了一座皇宫?这三千两花得太值了,哈哈。
翌日沈大人府上管家高决够到客栈,楚萧寒昨天见过他。沈鸿儒怕他人生地不熟,特让高决来帮他修建府邸。楚萧寒非常高兴,有个懂行的人来处理此事再好不过。
随即拿出一千两银子递给高决道:“高管家,我还没去过当铺也不知里面是何情况。对府邸的建造我要求几点:第一要有个宽敞平整的演武场;第二府邸中要视眼开阔,不利于隐藏潜伏,可多种花草,少树木;第三建造一所隐蔽密室;第四店铺先不急着动工,到时我会找人来与你交涉,后面你们商量着来。这是一千两银票做为前期花费,不够你找我就是。剩下的事情高管家自己决定,一切拜托您了。”
高管家收了银票恭敬道:“定然竭尽全力,不付所托。”
楚萧寒其实也想直接找知府,但又不想让人说他有邀功之嫌,再说那功劳都已算到曾武头上。在景州这片,沈知府最大,他自然也想好好结交,不单单为己也为身后之人。
他没有出仕的心,所以不会在其手下做事。这要冒然上门拜访就落了下乘,于是就投石问路。在大历国购地买屋需要经过官府,否则触犯律法。昨天特意去知府衙门购买面铺,不想沈知府还真看得起他,早就让手下留意他,于是才会被邀请入府,也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事,一切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