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宴通常以八个菜寓意发财,以十个菜寓意十全十美,以十二个菜象征月月幸福等等,很多种说法,今天曾家准备的是十全十美。三名体格健壮,长像不错的青年人,手拖盘子健步如飞,先向离得最远的几桌传菜。
三人分别在桌旁站定,同时大声唱名道:“百年好合酒一坛。”还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他们穿插在院内外,不断的唱着菜名有:“凤凰展彩堂”、“金球辉影照”、“丽影瑶池舞”、“情深双高飞”、“鱼永得水”、“心心相印”、“喜鹊报佳音”、“永结喜同心”、“百年偕好合”。菜也是平常所见,只不过图吉利,如那“凤凰展彩堂”就是鸡肉配红萝卜与菜茎。
曾秀芳做为主人,看到哪桌酒不够,就会重新备上一坛,酒饭管够,菜只能在这基础上备一盘凉菜或花生米之类。看到吃完要散桌的就上前挽留,说招待不周之类。
钟氏也见缝插针帮忙,第一轮宴席还没结束,又有很多来送礼金的人,大概统计过人数,向王厨人通通气。王富贵清点盘算后,向几名帮工说下午再送些过来,看来这些人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为一个整体,钟氏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钟氏听到马蹄声转来,打眼望去只见曾武与那白发人由远而近,两人并没有骑过来,把马牵到隔壁院子中去了。随后两人并排而出,对着脚下指指点点一番后向这边走来。曾武一路热情的向客人打招呼,白发的那人陪在他身后,也不说话,只微笑点头示意。待得两人走近后,却见白发人很年轻,其长相平生仅见,她还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正是楚萧寒。
只见曾武对曾氏说着话,曾氏抚掌,满脸高兴。钟氏也有些好奇凑上前去,听曾氏问道:“那时间来得及吗?”
曾武笑道:“放心,他们有现成的台子,我刚才看了,那边位置够宽,人就在大街上吧。”
曾氏高兴道:“成,你们拿主意就好。”又对着楚萧寒和颜悦色道:“小寒肚子饿了吧,等下你们俩也上桌吃饭。”
曾武替他答应道:“好。”又看向钟氏笑道:“冰人同娘和姐一家刚好凑成一席,你们也上席吧。”
钟氏笑道:“我就算了,等下我同王家人随便吃点,已经给他们说好了,都在准备着呢。”
曾氏拉着她手道:“那不成,那有冰人不上席的。”又向曾家女道:“秀芳去把她家两闺女叫来。”
钟氏想抽手,却被曾氏紧紧握住。
曾武转头向楚萧寒道:“下午同我去迎亲?”
楚萧寒笑道:“我到想去见识一番,可惜下午得去沈家接人,人家这么大的官总不能让他自己来吧?”
曾武点头道:“也是,那辛苦你了。”
这时钟氏问道:“曾二哥,是多大的官要来?我们可得提前做好准备。”
曾氏也恍然道:“早上还说问你来着,怎么到给忘了。”
曾武疑惑道:“我看堂屋中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
钟氏笑道:“我听小寒说是大官,那大官来了不得讲排场吗,随行人员有多少?吃的东西总得与众不同才好。”
楚萧寒点头道:“是这个理,沈知府要来,到底来几人我也不清楚。”对着有些发懵的曾氏道:“尽量多备一些吃食,不怕剩余,你家正要建宒子,再说我那里也有一大堆人,多的卖给我,横竖不会浪费。”
曾氏有些不敢信道:“沈知府?”
曾武道:“那天晚上您见过的,就坐靠右手边的那位。”
曾氏埋怨他道:“那你也不给娘介绍,害得失了礼数。”
楚萧寒开脱道:“没经过别人允许也不好介绍,不是有意隐瞒大娘。”
众人一听知府要来,惊喜有之,惊吓也有,心情复杂。钟氏深深的看了一眼楚萧寒,这位连知府都能请动,不知是何来路。忙道:“那我去给厨人说一声,他见多识广应该知道如何准备。”见大娘还抓着她手道:“大娘我去去就来。”
曾家女这时也把她俩闺女领到此处,于是就对她们说道:“在这等娘,我很快回来。”
王富贵在听完她话后,沉吟道:“意思是让我拿主意?”
钟氏道:“可不是,大家也都头一回,把你的厨艺发挥好。”又打趣道:“说不定知府老爷一高兴给你封个大官。”
王氏接话笑道:“人家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我看就是看得起曾家,有意结交。”
钟氏心想可不见得为结交曾家,说不定是另有其人,拉扯了几句闲篇就离开了。下午又开了三轮宴席,好几个菜都因人数估计不足,都用其它的菜代替,宴席快到申时才结束,这晚上宴席就快开了。
未时迎亲队在鞭炮声中就出发了,曾武穿上红袍,头戴乌纱帽,脚穿白底黑面靴,跨白马走在前,旁边还有一牵马之人。后是两个举着“迎亲”牌子的人,随后是八抬花轿,旁边钟氏随行,尾是六名奏乐之人。乐曲《春风得意》一路高奏,向北城而行,这队人主要都以红色为主,喜庆。路人回避促足看热闹,打听着是谁家喜事。
徐家老爷娶了三房,有三男两女,就剩下幺女徐疏浅还没出嫁,家中有一座两进宒子,生活比以前的曾家过得要体面。今日徐家也一样大摆宴席,此时院门两边人山人海,正等着花轿临门。看到花轿要到门口时,鞭炮劈里啪啦一阵闹腾。钟氏被迎进院门,花轿就停在正门口。
钟氏来到内院,徐家女佯装不愿出嫁,也不见梳妆,于是催促了三次才把新娘的那一套衣裳穿好,而后徐家女坐她娘腿上,她娘喂上轿饭,寓意不要忘记哺育之恩。然后母女抱头痛哭,等她们哭得差不多后,就让徐家兄长把她抱上轿。
钟氏见她坐定就告诫不可随意移动,寓意平安稳当。又在轿内点燃一支香,在花轿的后轿杠上系一条席子,有早得贵子的意思。起轿时,徐家再次点放鞭炮,并用茶叶、米粒撒轿顶。徐家兄长随轿同行,俗称‘送轿’。加上送嫁妆的人,队伍浩浩荡荡。
当花轿到曾家时,太阳刚要落山,此时红霞满天。这正是一天中阴阳交替之时,为花轿临门最好的时期。乐起,鞭炮齐鸣,钟氏把一条红丝绸送到新娘手中,另一头交给下马后的曾武手中,丝绸中间是一朵大红花。
压轿后由钟氏的两女儿分两边把红盖头的新娘牵出,众人走向堂屋。堂屋中早已被清空出来,曾氏笑容满面的坐在中间太师椅上。旁边站着薛老,两边是观礼的亲朋好友。
薛老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曾武与新娘面向门外行跪拜礼。
薛老高声唱道:“起!”待两人起身道:“二拜高堂。”
两人又向曾氏行跪拜礼。
“起!”薛老高声唱道:“夫妻对拜。”
两人互跪对拜。
“起!”待得两人起身唱道:“礼成,送入洞房。”
曾氏已经热泪盈眶,然后曾武就牵着红绸出得门,把新娘送人旁边的新房之中。众人簇拥高声呼叫,喜气洋洋。但他们不得踏入新房,曾武把新娘迎进室寝就把门关上,出来向众人抱拳行礼。
此时天已暗下,宴席早已开始,但特意空下院内三桌。曾家人招呼轿夫加上迎亲、送亲的人坐下开席。曾武也提着酒壶一桌桌的去向人敬酒。
钟氏这一天累得够呛,关键走了很长的路,此时正坐在一旁休息。身边两闺女正叽叽喳喳的说话,嘴中还一直鼓囊。院子围栏旁高高挑起六串八盏红灯笼,把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右边不远处的空地上此时已搭起一座高台,灯光通明,但台上空无一人。
钟氏看到楚萧寒快步走向院子,到曾武身边耳语着什么。曾武听后找到曾秀芳说了一句,就随同楚萧寒快步向外走去。钟氏问道:“曾二姐何事?”她其实已经猜到。
“知府大人来了,让我把堂屋布置出来。”
钟氏忙道:“那快,我也去帮忙。”
有几个没事做的也一同忙碌起来,刚刚布置好,就听到院内转来此起彼伏的声音。
“知府大人好!”
“拜见沈大人!”
“哎哟,我们的青天大老爷来了,大家快来拜见。”
屋内几名妇人来到台阶上,就看到院门口众星拱月簇拥着一位中年男子而来,此人正是沈鸿儒。随行有十来名,其中好几位她都认识,正是城内几家商行的东家。好多人都起身向沈知府行礼,有的老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盁。
很快沈知府前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他只得停下脚步向周围拱手。和颜悦色道:“诸位家乡父老,祝大家月夕节好。今晚我也同你们一样是来为曾知事恭贺新喜的,大家吃好喝好。今晚景州是个不夜城,祭拜月神时在白塔寺还有烟花为大家助兴,大家可到时一观。”
众人纷纷叫好,一行人终于挤进堂屋。曾家人让大家继续入席,又说等会儿还有大戏开唱,不要急着离开。很快三位传菜青年又吆喝着,把明显不一样的菜端进堂屋的大圆桌。钟氏见院中还有很多人没有吃席,就拉着两闺女找王家搭伙去了。
钟氏一家与王家三口围着案牍吃的很开心,几人正闲聊,就听到那边高台传来动静,吹拉弹唱起来。台下已有五六十名客人席地而坐,一听到响动,这边三孩子饭也不吃了,丢下碗筷飞快跑去。几人也没有阻止,反正人又不会丢。
就听到那边传来读白声‘斜阳弄云孤坐舟,青柳抚水浅吟愁。几回寒窗夜听雨,今朝锦衣共白头。’
钟氏笑道:“这定是《踏浪行》。”
王氏点道:“嗯,我以前也听过,真正应景应情。听说请这么一个戏班子得花百两纹银,曾家这次是下足了本钱啊。”
戏台那边叫好声、掌声不断,为这场婚礼增色不少,也为佳节增加很多浓厚气息。钟氏想起自己成婚那天,没宴席,没喜服,什么大花轿想都不要想,只有两支红烛,一张喜字。钟牛娃也不是个东西,花天酒地,坑蒙拐骗坏事做尽,最后终于把自个折腾没算完事。最后还被狠心的夫人赶出家门,钟家二老屁都没放一个,只因没能生个男娃出来。
一直也有人让自己改嫁,没必要为那种男人守节。这年头谁家不是重男轻女,真要改嫁后生了男娃,那还不得把两闺女撵出家门去。只因两闺女,否则早改嫁了,从来也没想过要为钟牛娃守节。这几年日子也越过越好,那心思也就更淡了。现在只想着好好把两闺女养大成人,老了还得靠她们。
曾氏找到钟氏,给了礼钱还送了一块肉,一匹布,把她送出好远才千恩万谢的回家。到家拆开红包一看,好家伙整整一百两的银票,真是大方。
钟氏在院里把一盘米糕、一盘羊肉、一盘苹果放在香案上,点了两根红蜡烛一左一右,又把香点燃放进香炉中。与女儿一起跪拜天上的明月,心中许着愿望,以往她还会做些灯笼出来,这次是真没时间。
不一会儿白塔寺烟花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如天女散花与明月交相呼应,美轮美奂。钟氏望着天空,眼神迷离,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