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举过头顶！呆在原地！”在我面前的木制哨塔上，一个士兵喊道，他正拉着弓瞄准我的脑袋。我乖乖照做，用颤抖的嗓音尽可能大声喊道：“在下是王国预备术士，路上出了意外前来求助！”
他似乎对身后的什么人说了几句，然后木桩围成的围栏上打开了一扇门，几个士兵持着长矛冲出来围住了我。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人走到我面前，打量了我一番，嘟囔道：“怎么又有人掉河里了。”
我是在黎明时分靠近了这处军营。当我看到哨塔时，就立刻躲到旁边的树林里将那把惹事生非的匕首小心埋了起来。之后我拿出特使大人的推荐信和术士铭牌，举起手缓慢走到了这里。
“这是，白谷城的特使大人，的推荐信，和我的术士凭证。”我颤抖着将手上的东西奉上。他拿过皱起眉头看了看，然后朝周围人喊道：“带他进去，给他换身衣服。”他看向我，接着说道：“不介意的话，按规章、我们要检查这封信的纹章以及您的随身物品。”
“可以，请便。”我说道，随后他们带着我进入了军营。
在烧着木炭的营房里换上了麻布衬衫、喝过热汤后，我渐渐恢复了全身的知觉。而不久后他们检查完了我的随身物品和那封信，把东西还给了我。
“我们鉴定了铭牌和火漆印，加上您展示的法术，可以确定您确实是预备术士了。”那个军官说道；他在我面前坐下，递给我一盘烤肉和面饼，我尽可能克制地将之吞吃殆尽。
“现在，请您详细讲讲您的遭遇吧。”他说着，拿过了桌上的纸笔开始写起来。
于是我详细讲述了我如何跌下水；头领如何勇敢地跳水救人；而我又如何手脚抽筋失去知觉、慌乱之中沉入水中；最后我如何与他被水流冲散，自己努力逃回了岸上。
听我讲完，军官沉默着思索了一会。我低着头，沉浸在惊恐与悲伤中，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的反应。
“您运气还真好。”他开口说道，“我大概明白了，接着我们会在这一带开始搜索那位官员，争取尽快解决此事。”随后他就离开了。
我不确定他简短的话中是否有反讽的意味，但我相信任何一个不知道那把匕首存在的人，都不可能触摸到真相。但焦躁依然在我脑袋里不停地小声嘶吼，到了中午我还是按耐不住、在一个士兵的照看下走出营房查看情况。
这里应该是王国在霍河一带驻军的某个军营，因为久无战事，平日也会承担一些治安任务，此时军营里除了执勤人手其他士兵都在操练。
我从营地南方望去，能看见一座高耸的黑色石塔，塔身似乎是某种多边形的，大概有五六栋普通民房那么粗；塔上有螺旋状上升的黑色石头凸起，与军营周围的风景格格不入，就像什么蛮族的祭祀建筑。那应该就是天狼塔了。
“安德森先生，你已经恢复了吗。”有人朝我打招呼，我看过去，是一个留着棕色短发的身穿长袖短衣马裤的年轻人。“在下军团术士，戈里萨·帕卡罗。”说着，他指了指别在他衣领上的一枚蓝鸢尾徽章。
我在白谷城就了解过术士的职阶划分了。职阶大体上上分为：预备术士、修习术士、正职术士、王国术士四阶；预备术士没有银蚀纹路，而其他三个职阶分别以四叶草、蓝鸢尾、王家黑隼三种徽章作为身份标识。
眼前的应该就是正经的正职术士了。“您好。”我赶紧谦卑地鞠了个躬，回应他的问好。
“没必要这么讲究。王国术士之下的职阶其实都差不多，尤其是在军队里。”他笑着说道，“我从长官那听说了你的事，所以来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随后，他带我看了看营地的部分生活区域，包括食堂、厕所、澡堂、我在未来几天的私人小房间，以及严禁探查的区域。
“那是天狼塔。”他指了指那座黑色高塔，“我们在此为王家学会保护他们的这个仪式场地，你也不要好奇跑去张望，小心他们挖掉你的眼睛。”
我使劲点点头，接着问道：“戈里萨先生，在调查结果出来前我有机会出营地吗？”我指了指腰间的口袋，有些犹豫地小声说道，“我连夜连滚带爬跑到了这里，路上丢了好些钱。”
他抬了抬眉毛，面露笑意：“当然可以，离了钱在王都可是活不过一晚。我去安排。”
真是个热心肠啊。
于是经过他安排，我和另外两个士兵离开了营地，而他则另忙其他事去了。我以为得在出发前往王都时才会有机会拿回匕首，不过看来他们对我的怀疑远比我我担心的要小。
那两个士兵虽然和我寸步不离，但根本不敢对我的行动有所多言。我干脆大大方方地顺着之前洒落的一些铜币来到了那棵树下，把浅浅埋在落叶下的匕首拿了出来。因为些许心虚，我还装模作样地拿出了仿制品匕首看了两眼。
接着我把匕首收好，决定暂时不把它的来历透漏给任何人。
“啊，找到了。梅洛蒂尔不会找我赔钱了，运气真是好。”我说道。随后我拿出一些铜币塞到了两个士兵手中，“基本都找回来了，这是一点辛苦费。”我笑着说道。他们互相看了看，也笑着收下了。
夜晚，我躺在在单人房间冷硬的草垫床上，在油灯下翻来覆去地摆弄那把匕首。隔壁营房睡着一些士兵，他们恪守纪律，在晚钟敲响时就如同咸鱼干一般整整齐齐躺在大通铺上睡着了。
我盯着匕首上的红宝石那诱人的闪光，疑惑到底是什么让头领为之疯狂。
就算头领利欲熏心要杀我灭口，他的计划也过于草率，各种行为就像菜鸟棋手在棋盘上临时起意的落子。即使时间紧迫，他也不应该会如此疏忽。
不过仔细回想，他那仿佛梦游般的举动我实在再熟悉不过。难道他也被某个恶灵缠身，在关键时刻被被恶魔的低语唆使啦？越思索我越是深以为然。如果真的如此，我脑子里的玩意是矮个子的邪门歪道，那他脑子里的玩意又是哪来的？
这里吗。我举起匕首，死死盯着它，试图捕捉到丝毫的邪恶气息。但终究无事发生。
我又想起了阿伦的话，如果这真是某样“圣器”，那或许能看到所谓的“奇迹”。于是我坐了起来，把匕首放在了桌上，用双手释放魔素包裹住匕首。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所谓的奇迹要如何显现。但如果头领真是为它迷了心智，那它很可能已经显灵过一次了。
但头领不是术士，所以不大可能是通过魔素引起的。我突然感觉这么做有点蠢，于是解除了架势。我看着匕首琢磨到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准备收起匕首睡觉。
我伸手抓向匕首，却发现什么都抓不到。我的指头穿过匕首、没入刀柄，直接摸到了桌子。
哈！我差点叫出声来。虽然只是一瞬间，之后我的手立刻就被某种力量挤压出了刀柄，又重新摸到了实实在在的匕首。
在体会这种奇妙感觉的之后几秒，我感觉自己就要皈依公圣了；但也只是这几秒而已。除非公圣亲自下凡送我一本战无不胜的剑术秘籍，否则我是不会给修道院那群家伙送钱的。
说到底，这个世界只有很小一部分为我所了解。这两个月来我身上的怪事也不少了，多一件我的内心也不会有丝毫波动。
但无论我再怎么反复尝试，神迹也没有再出现，可能公圣感应到了我肮脏的内心而放弃拯救我了。我只好无可奈何地收起匕首，熄灯睡觉。
第二天清晨，我被门外的喊声惊醒。
“安德森小兄弟，我们可能找到了你的头领，需要你过来辨认一下。”
我立刻跳下了床，一边回应一边努力平复心跳，之后我蓬头垢面地跟着门外的军官出了门。
“而且我们联系到了那条渡船，和他们了解了情况。那晚之后他们也在找你。”
他们动作太快了，我得想办法拖一拖，让魔素尽可能消散掉。我默默想道。
我们来到了营地外的一处空地，那里围了几个蒙着面罩的士兵。我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腥臭味。士兵发给我和军官一条湿布当做面罩，我用面罩掩住口鼻才算能勉强接近地上用黑布蒙着的一个凹凸有致的东西。
才一天而已，为什么这么臭。我几乎快吐了出来。这是你对我的复仇吗，头领大人？
一个士兵揭开了黑布，露出了一个被某种利器划得如崇山峻岭般的脑袋、一个几乎断掉的脖子、以及一具没了四肢的躯干骨架。
我转身掀开面罩，直接吐了出来。
有人递给我一杯水，我涮了涮口，有些惊魂未定地说道：“是他，是头领大人。他……怎么了？”
“实不相瞒，他应该是被一种我们正在清剿的北方水生魔物攻击了。”另一位军官说道，“应该就在你和他被水流冲散后。”
“小伙子你运气真是好。”我身旁的军官感叹道。
“是啊，我运气真是好。”我说道。任何魔素衰变的痕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确实省了不少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