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术士动乱前,巴丽斯只是历代国王陛下下辖领地的一个小小城镇。但在萨斯托尔的疯狂几乎摧毁法兰德斯后,伤心的王后将王座拱手让予远在巴丽斯的胞弟,自此法兰德斯成为了人们印象中的一个陌生的海港,而巴丽斯即成了现在的巴丽斯。”——马卡博热《八方游记》
从军营离开已有一星期。在昨天,我在戈里萨和那位惊魂未定的术士的陪同下来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小镇,见到了卡特曼恩一行人。
他们在到达约定的这个镇子后就一直在等头领的队伍。虽然拖沓了点,但我和一部分的头领大人还是没耽误多久就赶到了这。不出所料,头领的现况着实吓到了他们。格丽娜即使没敢亲眼看,也被我们的反应吓了一跳。
“我得吃上一个月的沙拉了。”见过静静躺在铺满油纸的木棺中的头领的脑袋后,梅洛蒂尔说道,“正好减减肥。”
“公圣啊……”卡特曼恩闭上眼小声祈祷了起来。而安东尼和我最初的反应一样,转头吐了起来。
我为自己的疏忽和霉运而沮丧了一整天,一路陪伴我们的女官员也来安慰了我。大家都被命运的无情所触动,在出发前往王都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
倒是戈里萨一直都是泰然自若。他一个人坐在军营马车里陪着棺材,偶尔还会拿出纸笔写着什么。我猜是报告书之类的东西,毕竟他受军官所托,要把军营的调查结果详细呈给官府。
“安德森,那位是什么来头?”梅洛蒂尔问我,“就算夜里也一个人和那棺材呆在一起,还时不时盯着我们写写画画的,有点瘆人啊。”
其他人也看向我,等着我说话,显然也深有同感。
“他是军团里的正职术士,是个热心肠,在军营里帮了我不少忙。”我说道,“只是和我们同路去王都提交关于头领大人的调查报告的。”说着,我脑中又浮现了头领那疯狂的脸,这张脸最近也参演了我的梦中戏剧,和鲍里斯通、白谷城的那两个黑衣人、矮个子一起欢快地跳舞。
如果我手上每染上一个人的血、他都会加入我的梦中陪伴我,那我大概可以将此当做一种收藏爱好。
念及于此,我倍感沮丧;真是倒霉,这两个月来都是些什么破事;就让我顺顺利利地走到王都、在学院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不行吗。我真的只想好好学习、为陛下奉献心力了却此生,不想卷入什么波澜壮阔的阴谋冒险。
也许是我的烦闷强烈到从脑袋上冒出、能像烟雾一样被看见,梅洛蒂尔握住了我的手,轻声说道:“还记得我在卡洛斯答应过你的吗,现在我们就要到王都去过上新生活啦。”
“我对王都也算熟悉,到了之后,我会尽力照应各位的。”卡特曼恩说道。
“算我一个!”安东尼喊道。
格丽娜则看着卡特曼恩咯咯笑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此时,我们的马车正行在法彻尔大贵族舒齐亚尔公爵的领地上,即将路过阿金城、抵达王都巴丽斯。
当王都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我们正翻越国王直辖领内的卡德尔山,也正由黑夜翻越至黎明。从高坡上俯视:法彻尔河从北方的山脉由千百细流汇聚于此,与阳光混合为金红的铁水,自东向西蜿蜒在平原之上。十二月十四日,我们见到了王都。
河两岸延展出鳞次栉比的房屋和楼塔。最外围的一圈建筑不为城墙束缚、自由地向上下游和平原深处延伸;靠近河两岸则是一道圆形的灰白砖石城墙、在跨过河面处有高大的塔桥和要塞扼守;在砖石城墙圈出的北河岸、则另有一道高得多的六角星形的黑垩石城墙,保护着白色的王宫和红色的禁卫军营。
我略微估量了一下,整个白谷城大概只有被砖石城墙围起来的内城那般大小。
“巴丽斯!”梅洛蒂尔朝前方大喊道,仿佛在和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打招呼。
我们继续前进,在下午来到了喧闹的外城。据说在许久以前王都是禁止外来人定居在城墙外围的,但某个时期的国王为广拓财源,特许只要缴纳一笔税款、无论商人和工匠都可定居,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发展出了外城这么个庞然大物。
相应的,庞大的人口消耗着庞大的粮食储备。如今的王都不得不依赖于富饶的马加坦公爵领和旧都法兰德斯哺育她贪婪的子民。
当我们穿过外城时,有时在砖石路上轻快地驶过,有时在被雨水浸润的泥泞里跋涉,瞧见的房屋也是高矮不一、风格迥异。很多和我们一样的马车来来往往,载着未知的乘客奔赴或逃离着那道陈旧的灰白色城墙。路边叫嚷着陌生方言的行人和商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
梅洛蒂尔和卡特曼恩显然也不熟悉这里,一直在好奇地张望、和我们讨论着路上的风土人情。
“真是晦气,非得从罗琳区进城。”马车前的那位女官员抱怨道,颠簸的泥土道路显然惹怒了她。
“老大殉职了,生意也得照做。”另一个术士说道,“代理商约好了是在罗琳区。赶紧弄完,然后上交老大的遗体,和半个他一起呆了这么多天才真是晦气。”
“你去代理商碰面,我宁愿带着老大和小孩们进城。我是受不了这吵吵闹闹的地方,再多呆一分钟我耳朵都要聋了。”
于是,在某个路口我们分了头,那个术士和他的同僚带着货物马车拐进了一条分支道路,而女官员继续带着我们穿过了城门哨卡,进入内城。到这里,一路寡言少语的戈里萨就和我们分开了。
相比繁杂凌乱的外城,内城一下子变得正派得体起来。我们走在平整的砖石路上,眼里尽是排列整齐的法彻尔风格红砖房和石质楼塔。路上行人很少,多穿着厚厚的毛绒大衣。路边店铺也大多整洁明亮,且在门口插着一面绘着王国黑隼的小白旗。
“最近是有什么重要节日吗?”我问道。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刚进入通识学校的八岁小孩。
“十二月九日是陛下三十五岁大寿。”卡特曼恩解释道,“城里应该刚庆祝完。”
“这里应该就是我们以后生活的城区了。治安署、术务司、市政厅什么的都在这里。”梅洛蒂尔向我们介绍,“以及管理着全王国术士的王家学会。”
“还有我们要入学的术士学院。”卡特曼恩补充道。
虽说之前我们已经略有了解,但卡特曼恩还是为我们讲解了一遍。在内城的术士学院有四所:马丁卡德尔王家学院、王家学会附属学院、法兰德斯学院、蓝鸢尾学院。经过一系列手续和正规的法术能力鉴定后,我们就会被分配到某个学院中。
“其实这四所学院都是面向我们这种被举荐、选拔上来的术士。”卡特曼恩继续说道,“在外城和法兰德斯、阿金城这些大城市,还有对通过普通考核的术士开放的学院。”
“普通考核是什么?”我倍感疑惑,难道我不是通过考核选拔上来的吗。
“普通考核是近年来每年都会有的术士资质鉴定。定期的,需要报名参加,通过了就能进我刚刚说的那些学院。”卡特曼恩说道,“不过只在法彻尔有,总督大人是没有资格举办这种大规模的选拔的,也难怪你不知道了。”
“大规模?规模有多大?”
“嗯……每年进入四大学院的人有只有两百来人,但进入下级学院的可能有上千人吧。”
“那我们也不那么普通嘛,还是很突出的。”安东尼笑着说。
“还真是多。”梅洛蒂尔也笑了笑。
还真是多。果真如此的话,那每年从学院走出的术士也有上千人,什么地方会去容纳如此多的术士呢?
或者说,消耗如此多的术士。我默默想道。
傍晚,马车载着我们来到了王都的术务司前。这是一栋单独的四层砖石建筑,墙壁被涂成黑色,宽阔的大门上挂着王家学会的紫色藤蔓纹章,和我的术士铭牌上刻的一样。当我走进去,看到的又是一个大堂、又是熟悉的格局和家具布置。我简直能闭着眼、吃着麦秆烧、绕着里面跑一圈而不把麦秆烧捅进鼻孔里。
“好了,小男孩小女孩们。”女官员说道,“十二月十七日就是统一鉴定的日子,今晚好好休息,之后两天要调整状态,准备鉴定,发挥失常了可是会被扔到外城的小学院去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