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齐丘的声音一直都是温温润润的,听起来很舒服,但是,这次他的声音很大,很有穿透力,那声音传进在场的每个人耳中。认识宋齐丘的人都为他的声音而感到讶异,台下的契丹人也都看向声音的来源,这个汉族男子,到底怎么了?
然而纷纷而来的注目礼,并没有让宋齐丘变得难堪,他从容不迫的走上前,于是,众人给他让了一条路。
来到正中央,他用疼惜的眼睛看了蔡田一眼,用自己洁白的袖子为蔡田擦去嘴角因用力而咬破的血痕,而后,跪下身,但身板依旧直直的,他说:“可汗,各位酋长,我愿意为她受刑。”
蔡田听不懂契丹语,但是,她却看到了看自己热闹的人瞪大了眼睛。还有身边的耶律阿保机,他的身形一晃,随即又恢复了石雕般的动作--一动不动。
忍着剧痛,蔡田仰起头,问道:“怎么了?”她希望这种痛苦赶快过去,一秒钟的耽搁,都让她无法忍受。
耶律阿保机阴鹜的眼神里放射着令人不明白的光芒,他的充满男性张力的脸上带着某种力量,似要将社么破坏掉。
忽然,他好笑的看着众人,但是,没有说话。他知道八大酋长在看他的意见,但是,他不说话,他就不信他们敢有什么变动。
他在等,在等跪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向自己求情,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帮他,如若他先要报酬,他或许也会。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不开口。你的嘴,就那么硬吗?他就不信,她的骨头硬到能够承受连契丹男人都承受不了的痛苦。
人,往往就是这样,拥有这样或那样的心情,想要帮助别人,想要别人感激自己,可是,他们就是拉不下脸。他们想要那个人哭着来求自己,如果是梨花带雨的那种,就最好不过了。
“继续打。”
耶律阿保机一声令下,站在一边拿着皮鞭的士兵,立刻扬起了皮鞭……
皮鞭升起,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而后就打算重重的落下,可是,蔡田闭着眼睛,等了很久,预想到的疼痛感都没有传来。
身下的灰色影子,让蔡田抬起头,那人,竟然是--宋齐丘,是他,为她挡了一鞭。他撑着身子,挡在自己上空,似一个保护伞,遮住了狂风暴雨。
那士兵见自己失手,打错了人,连忙垂下了皮鞭,看着耶律阿保机,等候发落。
耶律阿保机有些好笑的看着二人,亦农我侬的戏码,要在他面前上演吗?不过,也好,既然你想要受刑,我就成全你。
“继续。”
两个简单的字,低调却洪亮的声音,让抓着皮鞭的士兵松了口气。然后,再次扬鞭,下落,皮鞭与肉体镶嵌的声音。再扬起,下落……那动作,一遍遍重复……
额头的汗珠随着那一声声闷哼滴落在地,不可不说,送齐齐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本是江南水乡的清秀男子,不同于北方的高大粗犷,魁梧有力,他英俊的脸上,除了带着浓浓的书生味,此刻,还带着一种大大满足感。那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那眼神温暖而且炙热,而那细滑的脸颊,散发着叫做爱恋的东西。
蔡田不懂,这样的表情,怎么有种让人落泪的感觉?
他,为何会为自己这样?
即使是信誓旦旦要她跟着他的男人,都没有开口帮忙,耶律阿保机说的,只有五个字--“继续打”“继续”。呵呵,真是可笑!
耶律阿保机看着蔡田凝聚着泪痕的眼窝,还有那微微颤抖的鼻翼,想要把她拉起,可是,手还没有伸到,蔡田就已经站了起来。
即使是一身血衣,即使是一张带着泪痕的脸,即使是走路都有些不稳,但她还是来到了中央的空地。
被盘起的发髻,微微有些凌乱,菱形的镂空发饰也有些偏离发髻中央,但是,这并不能影响到她。淡雅如雾的星光里,有着种种感情,而那优美如樱花的嘴唇,动了动,而后闭上了眼睛。扬起白色薄纱的衣袖,任由其飘在半空中,随着细风,那细致如美瓷的肌肤,呈现在众人面前。
红唇轻张,吐露出最美的语音:
和我跳舞吧亲爱的
绿色的草地的云啊
生活还是要继续吧
一整天漫长爱
喜欢一个人亲爱的
只喜欢一天好吗
或许从没有爱上他
只是爱上了你的疼惜
……
蔡田闭着双眼,张开手臂,即使身体鲜血淋漓,她还是笑容,那笑容如梦如幻,溶于日光,却又比星光还要灿烂。
耶律阿保机的儿子耶律倍站在那里,看到这个在跳舞,在唱歌的女人,不知怎的,竟能感受到她悲伤的情绪。
从小在父亲耶律阿保机的细心栽培和有意引导下,耶律倍对中原文化了解极深,而且对汉族文化也相当尊崇,与父亲阿保机相比,在文化的造诣,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次看到一个中原女子,含泪细唱,想起了一首诗,用他那标准的汉化,念了出来:“美艳何曾减却春,梅花雪里减清真;总教借得春风草,不与凡花斗色新。”
喜欢一个人亲爱的
只喜欢一天好吗
生活还是要继续吧
谢谢你亲爱的
那首纯纯的《洛丽塔》,蔡田将其改编,唱歌的同时,起舞轻跳,那美姿,那美声,竟让人看了入神,听了入迷。
执鞭的人,停止了动作;讥笑的人,停止了讥笑。
耶律阿保机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他看着,听着,就是没有说话。衣袂飘飘,他的发丝飞扬,就像他的心,被吊了起来,可是,又有谁给他放下?
宋齐丘有一瞬间的感动,他觉得,他没有白挨这个打,至少,有一个女人肯为自己起舞清唱,那悦耳的嗓音,比天籁还要好听。
一曲唱完,蔡田淡然一笑,睫毛弯弯,笑颜如花。她想,当一个人连哭都不想哭的时候,笑总可以了吧?
在所有人当中,怕是只有述律平没有被融入这次音乐之旅,见众人都一副痴呆的模样,她皱眉,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挺直了腰板,站在那里。宋齐丘,你的目的,快要达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