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当日回去,便叫了滴珠出来说话。把滴珠一路扯到自己房内,说道:“天下竟有这般巧的事!今日我到齐布斋拿样,掌柜娘子说起有户官人家里,因没有女眷,四季衣裳不好打理,又不愿意让绣坊的人天天上门,现寻两个现成的绣娘,因着府中都是男丁,怕人说嘴,故也不用进府,就住府外有间现成的屋子里,只每月初拿着衣裳样子照做了,着人递进去便是。你说这可不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事。我说啊,必是菩萨不舍得你姊妹遭难,保佑你们呢!”滴珠说道:“既是官宦人家,岂会没有女眷?”李大娘说道:“这你可就不知了,这官人家里打南方来的,说是女眷们不服这北地水土,家里还有老太君要人服侍,这官儿也是在此打一转就要回去升官的,留不得许久,就把女眷们都留着南方了。”这都是武靖教她的说辞。滴珠虽有些疑惑,但想着李大娘总不会平白来骗自己,又实在是再难得的好事。故此答应下来,回家去与姐姐商议。
却说这王五娘订好头面之后,就转到媒婆家去了,原本和周员外订的日子是本月十五,眼见的没几日了,但滴蕊这个样子,虽则她去求了香灰来,但有几分诚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若是到十五还不能好,只怕周员外发怒。又不敢去周府说,便来跟媒婆商议,说嫁妆未备的齐整,外甥女儿不满意,能不能跟周员外改个日子,好生的把外甥女儿嫁过去。那媒婆一听此话,眉毛倒竖,朝王五娘啐了一口道:“知道的人晓得你家滴蕊是去做小老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八抬大轿去做正头娘子呢!还备嫁妆,打量我不知道,到人家周府去打了几次秋风,他家五姨太差点没指着我骂,我劝你少搞点幺蛾子,不然周员外怪罪起来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王五娘被骂的灰头土脸的走了。
这边厢滴珠回去把李大娘的话与滴蕊一说,滴蕊自是愿意,只担忧王五娘不肯轻易让她们离去。滴珠说道:“她并不曾白养了我们,我们自来她家起便日夜做活,先前父母过世时她也拿走了我家许多家俬。现在是她要把你卖与他人做妾,咱们才不得不走的,若是她要阻拦时,我还不信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就算闹到衙门我也要把这王五娘做的事情跟大家说个明白。”姊妹俩又商议了许久,方决定明日先辞了亲事,后把李大娘的事情托定,再看如何跟那王五娘说。
王五娘吃了个瘪回来,自是无好声气。姐妹俩也惯了,只小心伺候,并无异常。
第二日,滴珠跟王五娘回说因姐姐脸上总不见好,想与姐姐一起去庙里拜拜,顺便再求些香灰来。王五娘见滴蕊脸上疖肿已生了疮,不见得一时得好的样子,心中愈加烦躁,挥挥手让她们去了。
滴蕊找了顶帽子,压低了戴上,从外面只堪堪看得到一个下巴尖,随滴珠去了周府。到了周员外家门口,滴珠上门拍门,小厮应儿应了门,问是哪家的姑娘,滴珠说到:“烦请小哥跟周员外通禀一声,就说张铁匠家的人来了,有要事要跟员外禀告。”应儿回禀了周员外,周员外一听是两位姑娘,倒也稀罕,便命请进屋来。
到了堂屋,且不说滴蕊滴珠见了周员外那副尊容又把王五娘恨上一层,只说这滴珠上前便说道:“好叫周员外得知,我二人是张铁匠的外甥女儿,我唤作滴珠,这是我姐姐滴蕊。听说周员外有意与我姐姐结亲,这本是好事一桩,但我姐姐患了疥疮,毁了容貌,恐污了员外的眼,故此特来跟员外退亲,也免员外追究我们不告之罪。”说着便叫滴蕊把帽子摘下,有一丫鬟站的离滴蕊近些,一看到滴蕊样貌,不由惊叫一声,随即掩口不语。其余诸人神态各异。周员外瞧了瞧滴蕊,又盯了滴珠半晌,开口道:“你那舅母王五娘收了我一百五十两银子聘礼,外加两匹好布,二十两头面银子,三日之内你若是把银子还来,退亲可议,若是还不出银子,你就替你姐姐嫁了吧。”
直至出了周府许久,滴珠这一口气仍难咽下,恨恨的对滴蕊说:“这天杀的老色鬼,我恨不能把他眼睛射下来,若他哪天在外面被我看见,必让他知道我弓小娘的厉害。”滴蕊轻轻摇头,并无言语。
两人走回自家门首时,见李大娘正在门前探头探脑,原来正是等着她们呢。见着两人,忙拉回自己家中,问商议的如何了。滴珠就把今日之事细细跟李大娘说了,滴珠道:“我舅母王五娘为人大娘也知道,银子进了她的荷包就没有再出来的理儿,这许多银两,莫说三日,便是三年我姊妹也拿不出来。”
李大娘只得温言安慰。姊妹两人再坐了一刻便去了。
这里李大娘赶不迭的去给武靖回话。这点事儿对武靖来说又是什么难事了?若不是他父亲初任此地,他不想把此事搞大,被人知晓,于他官声有碍,否则随便造个名目把周员外提来,捏圆搓扁还不是随他心意。便叫下人拿出两封银子,吩咐李大娘如此这般行事。
翌日一早,李大娘便在门前等了滴珠了,见她出门打水,忙喊她过来,说道:“昨日掌柜娘子让我回官人话,我说倒现成有两位绣娘,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手脚又干净做事又爽利,再没有比她俩更合适的。掌柜娘子听了可不知多满意了,我说可有个难处,便把你俩的事情跟她说了。可不是天佑好人,掌柜娘子说这有何难,银子这官人家有的是,只要人是个好的,银子便先替你俩出了,以后工钱相抵就是,抵不了官人家也不差这钱,只要你俩把事做好,啧啧,真是你俩的造化,竟遇到这家大善人,必是你姊妹俩父母在天之灵保佑你二人。”说着便把那两封银子拿出来塞到滴珠手上,说道:“这是官人家给的二百两银子,你可拿去把亲退了,便好生为官人家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