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滴珠接了这二百两银子,虽心中疑惑怎会有这样巧事,但把心一横,想道,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也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这边武靖也未闲着,差了本县一个老成的衙役去了周员外家里,话里话外地敲打了一番,道那新任的武知县最恨那欺男霸女、强占民女的行径,又说因有人密告周员外有些不轨事,恐知县老爷发难,让他近日安分守己,莫多生事。一番话说的周员外是冷汗涔涔,惊疑不定。
因此这番滴珠去退亲是异常顺利,周员外连面也未露,只派了管家接了银子,便把庚帖还与了滴珠。滴珠回来与滴蕊说时,两人俱是高兴不已。
这边既已退亲,姊妹俩便与王五娘说起离家的事。并把退亲的事情也说了,说是有位大官人怜悯,借了二百两银子给两人退亲,如今却要到大官人府上做事去了。王五娘自是不愿意,且又说养了两人花费了多少银子。滴珠分辩道:“舅母,自我二人到您家以来,并不曾白吃白喝,这屋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事都是我俩做的,您接了活计,就丢与我俩,全不管我两人做到半夜,还得早起打水备饭。如今姐姐还未及笄,您便要让她与人做小,我姐姐自来便把您当娘亲一样,您如何这般待她?”说着便大哭起来,滴蕊也啜泣不止。王五娘本来这般行事也料得姊妹俩必会不依,故一直瞒着他们,只想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姊妹俩也无可奈何,这时滴珠一点破她倒无话可说,滴蕊又道:“现如今舅母银子也得了,姐姐脸也毁成这样,再留在舅母家也是个拖累,不如放我俩出去自寻活路,舅母若必不肯依,我定求那大官人给我做主,闹到衙门去,舅母还得把银子拿出来赔给官人家,舅母您不如拿着这银子好好养老,我姊妹俩自当做牛做马偿还与那大官人,就当为舅母尽孝了。”王五娘见滴蕊那脸甚是可怖,又知滴珠性泼,说到做到,生怕到时候落得人财两空。既拿了这许多银子,买什么丫头不着。便装模作样说了许多不舍的话,滴珠也与她假情假意一番,便把此事揭过了,商定第二天离家。
翌日一早,滴蕊拿纱把脸蒙好了,同滴珠拿好包袱到李大娘家来。李大娘雇了两乘小轿,自己乘了一顶,让姐妹俩共乘一顶,兜兜转转的进了城。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停在了一家门首,下得轿来,那门已是开了。
进得门来,是一个小小的天井,栽了一棵金桂,冠盖如伞,北面是一间半屋子,一间堂屋,边上一个小小的杂屋;东面一间厨房;西头两间厢房。整个宅子虽不大却十分洁净,进得屋里来,也是样样齐备,连被褥枕头亦是簇新。姊妹俩从未住过这么好的屋子,一时间倒不知说些什么。
此时厨房里钻出个总角丫头,跑到房门口,对着滴蕊滴蕊说道:“姑娘们来了,饭已备好了。姑娘们是在屋里还是在天井用饭?”姊妹俩一愣,把眼睛望着李大娘。李大娘忙说道:“怪我没说清楚,这处是大官人之前未进衙时的下处,这丫鬟一直是在这屋子里伺候的,现如今这屋空置着,这不是拨给你俩住了吗?依旧还让这丫头在这伺候,你们就安心做针线上的活儿。”这都是按那武靖教她的话说的。滴珠忙道:“这怎么使得,我姊妹俩怎么用的起下人。这不是折煞人了。”李大娘说道:“大官人叫你用你就用,我屋里头还有事,耽搁不得了,你们早些用饭吧,大官人分付你们今日且把东西收拾归置,明日自有活计。”说完便自走了。留下姐妹俩面面相觑。丫鬟见两人不自在,自去把饭摆在了桂花树下,招呼两人用饭,滴珠按下心头百般心思,招呼滴蕊上前来,又叫丫鬟再搬过一个凳儿来,令她也拿着碗筷坐着一块吃饭。一边慢慢的吃,一边细细的问话。
丫鬟名叫香巧,刚刚十岁,几月前才被人牙子领到这儿来,此间主人甚少到此处来,偶尔来此,也是自带人伺候,故她也从未和那主人说过话,连他姓甚名谁一概不知。之前此处还有一个老苍头,一应所需都是他领来。几日前,小厮来把老苍头叫走了,并留下吩咐,说有两位姑娘即将来此居住,命她把屋子收拾干净,好生伺候二位姑娘。
却说姐妹俩听了这话也是惊疑不定,不知这大官人是什么路数,为何对两位绣娘会如此礼待。还是大户人家规矩都是如此?一时吃完了饭,香巧自要收拾桌子,滴珠按住了不许她来,和滴蕊两人把桌子碗筷收拾了。又叫香巧不可喊姑娘,都是给大官人做下人的,就喊滴蕊姐姐、滴珠姐姐便是,香巧便应了。
滴珠和滴蕊自去收拾了带来的东西,东西本就不多,等规整安顿好,姊妹俩便坐在一处说话。
滴蕊道:“这大官人可是我们的大恩人了。按理今天便要去给他磕头谢恩的,只是我这脸实在吓人,恐污了大官人眼睛。”滴珠安慰到:“已经结了痂,看起来虽是厉害,其实已是无碍了。等过几日脱了痂,长出来新皮肤,姐姐还要比往日更美上三分呢。”滴蕊被她说的转忧为喜,道:“就你这个贫嘴,专拿姐姐打趣。”滴珠又说道:“可知这个大官人是否真是好意?二百两银子,若是单做绣活,你我只怕眼睛都熬瞎了也做不出来这么多银两,可拿什么还他?不知是不是我多虑了,我总觉得天下间没有这样的好事。”滴蕊道:“可知不是你我父母阴灵庇佑呢,你莫把人往坏里想,有人专做善事,为积阴德得福报,焉知大官人就不是为了福报呢?”两人说说叹叹,不觉已是夜幕时分,忙去帮香巧一起打水做饭,三人吃罢,各去洗漱歇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