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五娘起了个绝早,不等唤滴珠给她打水,自去把脸洗了,在屋内倒腾。等滴蕊滴珠摆好饭桌,叫她出来吃饭时,把二人唬了一跳,那张大脸,涂抹的跟戏台上的关公似的,恨不能把昨日武衙内送来的胭脂口脂一齐堆在脸上,两人也不去说破。滴珠本是要给王五娘再端一碗加料的粥饭,只是若是今日王五娘再有不妥,就算她再赌咒发誓都很难不让王五娘猜疑了。滴珠思来想去,有了一个计较。
王五娘吃罢早饭,交代姊妹俩安分在家,等她回来一同去赴宴,便急急忙忙走了。前日周员外派人相看了滴蕊,她得去讨个回话,也许周员外相看的高兴,还能再问他讨点赏银。
滴珠等王五娘一走,便把滴蕊扯进了房中,心中思量要怎么跟滴蕊开口。看那王五娘的样子,今日多半又是到东城去了。周员外的事迟早瞒不住,不如把实情跟姐姐讲明,她必是火里海里,不跟姐姐分离的。
滴珠将整件事体,从王五娘拿料子回来那日开始,向滴蕊细细说了一遍。滴蕊乍开始听的又惊又疑,渐次手脚发颤,眼泪如滚珠一般落个不停,语不成声的道:“这舅...王....,她怎地如此狠心,我...平日里敬她重她,不曾忤逆她分毫....”。哭倒在滴珠身上。滴珠也是伤心个不住。待得滴蕊哭声稍歇,又温言慰籍,将自己之前想法合盘托出,滴蕊虽心中痛楚,却也被滴蕊说要用弹子儿将周员外射坏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苦痛稍减。滴珠又把所思之计告与滴蕊。滴蕊深吸口气,咬了咬牙,说道:“舅母这边,我定然拼死也不让她如愿。珠儿,姐姐幸得有你。希望爹娘在天之灵,不忍女儿受此折辱,佑我过此一劫。”滴珠点了点头,打了水来两姊妹把脸洗净,又坐在一起说了许多事体,做了许多计较,渐渐心神稍定。
却说王五娘这遭走的甚是不快,不知道是不是五姨太教唆,她把手儿都拍断了,嗓子也喊哑了,那小厮应儿也不来应门。她本来精心涂抹的一张脸,因着出汗,弄的是白一道粉一道,路过的人瞧见她这副尊荣,无不掩口发笑,饶是王五娘恁般厚颜,也败下阵来,悻悻的走了。心内恨道:“好你个周员外,还跟我拿乔。可知到娶亲那日我不多敲你几封起轿银子,休想把人抬走。”
回到家中,滴蕊滴珠已是把饭菜备好,王五娘一肚子气发不出来,又说房内未打扫,又说厨房灶上脏污,把姊妹俩支使了个团团转,方才作罢。滴蕊滴珠只低头做事,并不分辩。
吃罢饭后,王五娘自去休息。约一个时辰过后,滴珠便来砰砰砰敲门,叫喊:“姐姐不好了,舅母快来看看。”王五娘唬了一跳,忙披上衫子起身来看,见滴蕊面部有些红肿,而满脸是泪,便问:“哪里不好了?”滴蕊只拼命摇头,滴珠便说:“刚刚姐姐梦魇了,嘴里一直叫救我,救我。我把姐姐摇醒,她说早上扫水时看见一只蜘蛛,受了一惊,不慎把扫把杵到了蜘蛛头上。结果午间做得一梦,梦见那蜘蛛化成了人,拿把扫把不停抽打姐姐头脸,可不怪煞,早上还好好的,这会脸也肿了,定是那蜘蛛神显灵了。舅母您快想想办法,姐姐脸要是毁了可怎么嫁人啊。”王五娘啐道:“别猪油蒙心的一天瞎昏话,若有什么蜘蛛神,鸟神,你那弹弓打了多少鸟,早该把你个蹄子的眼睛啄了去了,叫你们莫偷懒,白日里睡得猪头肿脸的。起来做做活就好了,我去睡了,再吵把你嘴皮撕了。”说完腾腾的回房去了。滴珠等她一走,悄悄在滴蕊耳边说道:“也不知是谁白日偷懒,猪头肿脸。”姊妹俩相视一笑。原来是滴珠之计。将巴豆碾碎,薄薄涂在姐姐脸上,故而红肿。因她小时专爱看什么《志怪》、《奇谈》,倒是比旁人多知道些稀奇古怪的知识。
到了下午,滴蕊的脸肿得越发大,通红发亮,连眼睛都睁不开,瞧之可怖。滴珠缠着王五娘,定要她请道士驱邪,王五娘心疼钱财,哪里肯依。只说过两日便好。滴珠又假意缠了许久才罢。
时至傍晚,王五娘要赴武衙内之宴,对滴珠说道:“你姐姐今日不好见人,昨日跟那县令公子约好的,万万不能不去,你收拾收拾,跟我一道去。”滴珠只说要照顾姐姐,坚执不肯。王五娘见劝不动,又怕捱了时间惹衙内不快,便自己走了。
那武靖从早晨起,便扳着指头儿等这一刻,快到傍晚时,更是一刻等不得一刻,小厮旺儿守在门口,倒被他叫了来来回回几十个来回问滴蕊姑娘到是未到。及到王五娘来时,武靖几不曾跳起来迎接,伸长个脖子看了半晌也未看到王五娘后面有人。边问道:“王大娘,两位外甥女儿为何不见?”王五娘说道:“武公子,我那外甥女滴蕊身子骨不适呢,没法来了,她妹妹滴珠在照顾她。”武靖一听,如一桶凉水浇将下来,又问滴蕊如何不适,王五娘只道是睡得不好了梦魇了。武靖心中烦躁,吩咐管家婆子来和王五娘吃酒,便带着旺儿打马往李庄来了。
不消片刻就到了王五娘家门前,旺儿上前拍门。滴珠听见门响,出来往锁眼里一看,是那小厮和武公子。退回房里和滴蕊说了,滴蕊大惊,说自己面貌可怖,千万不可放他们进来。旺儿拍了半天不见人应门,便喊到:“滴蕊姑娘,滴珠姑娘,可在家,我家公子看你来了。”滴珠隔门应道:“我姐姐感了时气,会过人的,不可放你们进来,改日大好了再来罢。”武靖听得滴珠如此说,便说要帮滴蕊请郎中看看。滴珠忙说:“不消得,这时气我姐姐每年都要偶感一两次,几日便好,无须医治,过几日再来吧,若是吵得我姐姐歇息不成,那便要多得几日才好了。”到底把武公子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