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当日姊妹两个受了惊吓,也少了许多心事,匆匆忙忙量好了尺寸回家,也不说周家那婆子守在裁缝铺里,见到了滴蕊,当真是美如天仙,回去自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向周员外夸说了一番,把这周老爷说的是喜不自禁,恨不能立时就娶过门来做那一点两点之事。
单表这武衙内武靖,其父武明川乃两榜进士出生,本也应入翰林知贡举,因同年冒籍之事牵连,故此外放做了华江的知县。莫看华江只是一个县,却是天子脚下,京都直隶,不可小觑。这武靖因系长子,倍受宠爱,但天性顽劣,不肯于读书之上稍有长进,专一游湖吃酒,遍走花丛。自他来这华远县始,戏院勾栏均已踏遍,也有三两个起了兴的,但他自京城而来,佳人见过何其多,过了两日新鲜劲儿就丢开手了。哪晓得今天碰见这滴蕊,就如害起相思一般,万事都不起意了。吃酒行令也无趣无味了,假托头疼早早回了府中,招来这小厮就盘问起来,一来二去,把两小娘姓甚名谁,年纪几何,所居何处,家中如何,问了个清清楚楚。盘算着怎生把滴蕊弄到手中。
第二日,武靖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叫上那名小厮,先到老字号齐布斋买了两匹现下京城小姐们最时兴的布料,又到水粉铺买了些上好的胭脂水粉。由小厮领着,兴兴头头的到了李庄。
到了王五娘门前,小厮示意就是此处。武靖拿头一点,小厮上前彭彭的敲了几下门。大声叫道:“张大爷、张大娘可在家?”王五娘昨日拉的下不了地,至晚方好,现刻在床上鼾声如雷,就是打雷只怕也打不醒。滴蕊正在院中扫水洗地,听到拍门声便上前把门打开,看着是个面生的男子,便后退一步,说道:“请问这位小哥是来找我舅父舅母的么?舅父不在家中,舅母身体不适在歇息,请改日再来吧”。昨日滴蕊未曾开口,今日说这两句,听在武靖耳内,恰如黄莺出谷、鸢啼凤鸣,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武靖叫小厮退下,上前两步,一揖到地,说道:“小生武靖,昨日不慎,冲撞了小姐,今日特来赔罪,还望小姐海涵。”一边起身一边拿眼睛自下而上打量滴蕊。今日之美跟昨日又有不同,因在扫水,裙裾微微挽起,露出一点细碎弓鞋、轻盈罗袜,虽是布衣素服,但腰如束素,肌如白雪,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上似羞似怯,看的武靖恨不得此刻便抱佳人入怀。
滴蕊听他自报家门,却是慌了。自昨日起,便心思恍惚,总想起那位公子,想不到今日竟然上门来了,心头小鹿乱撞,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滴珠正在厨房烧火,听见声音跑了过来,问道:“是什么人起早上门来?要找舅父到铁匠铺里去找,舅母还没起身,有何事体只管等她起了再说。”说罢就要把门关上。武靖伸手一挡,说道:“这位小娘子,小生是上门赔罪的,舅父舅母不便,那就只和你二人赔礼便是。”说罢叫小厮把东西呈上。滴珠说:“昨日是我二人莽撞,挡了公子的路,与公子何干,既公子不怪罪,那就两厢无事,公子请回吧。”说罢又要关门,滴蕊看不过意,拉着滴珠轻生说到:“莫要无礼。”便红着脸儿对武靖说:“妹妹不懂事,公子见笑了。昨日我两人未被冲撞,无须公子赔礼。公子若无它事请回吧。”武靖哪里肯依,只说是得罪了小姐,定要滴蕊将东西收下。正僵持不下,王五娘睡醒出来了。
她也没看清门口站的何人,把腰一叉,张嘴便骂道:“你两个浪蹄子,不干活,跟什么野男人在那拉拉扯扯,老娘还没跟你们算账呢,昨日也不知是不是你们下毒害我,要是给我知道了是有人害我看我不把她的皮扒下来。”
滴蕊在武靖面前受此辱骂,羞的几乎昏死过去。滴珠本来就觉得这武靖油头滑脑举止轻浮,不像个好人。现在又害的两人挨骂,更是不耐烦。两手一推就想把人推出门去,武靖心里想着:“旺儿昨日所言不虚,这王五娘不单肥蠢,还如此粗鄙,实在不配养我这花一样娇的人儿。”手里轻轻一挡,侧过身绕到王五娘面前,说道:“你便是那周铁匠的妻子王五娘吧,小生乃本地武知县之子,并非什么野男人。因昨天冲撞了两位小姐,特来赔罪。”
王五娘打从娘胎起也没见过这样风度这样标致的人儿,又听是知县的公子,话都说不利索了:“武大人...武公子,这...这,我有眼无珠,认错了公子,公...公子不要生气,我...我打自己这个臭嘴”。说着啪啪啪打了自己几个嘴巴。武靖微微一笑,道:“王大娘莫要如此,不知者不罪,小生特备酒宴,还请大娘和两位小姐明日晚间大驾光临,以告今日不请自来之罪。此是明天车马之资,还请大娘和二位小姐一定赏光。”说完在袖中拿出一个钱袋,让小厮旺儿递给王五娘,又另旺儿把地址告诉清楚。
王五娘见贵人不但不怪罪自己,还要请她吃酒,还给银子,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白日做梦了。
武靖不待她回答便转了身,又走上前对滴蕊说道:“今日贸然上门,多有得罪,还请小姐莫要怪罪小生。”滴蕊含羞低头不语。滴珠气嘟嘟的,待要叫他快走,说明天不会去,又怕王五娘骂她不知好歹。武靖又叫旺儿把东西递给滴蕊,滴蕊不接,王五娘抢上前来接了,又千恩万谢把武靖送出门去,转身便把武靖送的东西抱到自己房里去了。
滴珠心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酒吃不得。可看起来王五娘是非去不可。看来明日要再喂她吃点巴豆了。
王五娘从房内出来,嘴角笑的扯不下来。强行板了脸对滴珠说到:“饭好了没?看你一早上偷奸耍滑,再不把饭弄好端上来你就今天不要吃饭了。”说完就扯着滴蕊问她昨天是什么缘故,怎么碰上的县令公子。滴蕊一一说了。片刻之后,滴珠端出饭来,三人吃过,王五娘接着歇息,两人自去淘洗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