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三刻,天蒙蒙亮,吴问川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间,昨夜,他将那两具尸体拖到小院的月亮门下,挖开枯井的石板,将尸体扔了进去。
然后清洗了血迹,只见食物残渣依然散落在原地。
一切收拾停当后,他翻墙出了小院。
大宅院的下人们是能偷点懒就偷点懒,天虽已破白,却只见门房先生和采买厨子的身影,其余的丫鬟和护卫此时大约还在同周公相会,所以没有一个人发现吴问川的行踪。
他的目的地很近,就是在第四进堂屋后面的祠堂。
他穿过三进的垂花门,来到吴家祠堂外偏僻的院墙下,趁着四下无人,一个利落跳跃瞬间翻墙进去。
金陵吴家已经传承了两百余年,最早是江宁织造府曹家的主薄官,因此,吴家祠堂是仿造曹家祠堂所建。
曹家倒台后,吴家顺势崛起,开始倒卖曹家的古玩字画,直到乾清政府破灭后,吴家又开始贩卖文物,以及陪葬品。
经过两百多年的沉淀,吴家的势力已经占据长江以南大部分地区。
包揽了文玩字画、古董贩卖等生意,有段时期还做起了摸金活当,生意做得不光彩,所以除了金陵地区,大部分地方都不知道金陵吴家。
吴家祠堂里供奉着七个家主和三百个嫡系的灵位,平日里祠堂由一位跛脚老汉负责看守,想必为了今日族中的中公会议,跛老头早早的就打扫起了祠堂。
以吴问川的身手,飞身进入祠堂里当然不会被跛老头发现,但跛老头常年在祠堂里,对祠堂太熟悉,有一点动静他都会察觉。
跛老头打扫完庭院,就盯着房梁上看,他一直觉得不对劲,可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正在这时祠堂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老跛子,快开门。”
辨别出声音的主人后,跛老头一瘸一拐的跑去开门,被引进门的是大腹便便的吴振东,身后跟着吴问川同父异母的哥哥吴啸天,吴振东进入后对着跛老头一招手。
“今天没你啥事了,天黑以前别回来。”
“是是,”跛老头放一天假心里高兴,随后一瘸一拐的出了祠堂。
“二叔,”看着满脸不在乎的吴振东,吴啸川一脸担忧道:“昨夜那两个人还没有消息,会不会出什么事?”
“啸川,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吴振东放下挂在怀间的鼻烟壶,拍了拍吴啸川的肩膀,“那两位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江湖传言从来没失过手。”
“那就好。”
听到二叔的保证,吴啸川也稍稍松了口气,想到多年的心愿在今天就要达成,他不免有些兴奋,“二叔,你说今天还会有人反对我吗?”
“啸川啊啸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定会全力支持你,谁敢和咱爷俩唱反调,咱就弄死它!”吴振东猛吸了一口鼻烟厉声道。
“等我当上家主之位,一定把那贱女人和她生的贱种赶出去!”吴啸川心里一直对吴问川的母亲充满敌意,他一直认为要不是她,自己的母亲也不会郁郁而死。
听到此处,吴问川平静的内心立刻翻涌起来,自己辛苦装傻五年,母亲和妹妹一直安守本分,从不逾矩,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为什么就是容不下他们呢,何苦如此相逼。
吴问川心想既然对方做得如此狠绝,也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正想着,祠堂外传来嘈杂生打断了吴问川,他趁着吴振东和吴啸川两人的注意力被外面吸引时,赶忙从房梁上爬起,身手矫健的躲在了梁柱之后,这里视野好,也难以被发现。
刚站定,只见从祠堂外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领头之人身材比较消瘦,戴着文士眼镜,手拄着鎏金拐杖,迈着四方步向着吴振东走去,不过脸上且是不屑之色,“二胖子,两年不见,你还是这个球样,哈哈哈......”
“哎呦,三哥,您来的挺早啊。”吴振东听到来人的声音,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怒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满脸的笑容,看上去甚是谄媚。
“三叔。”吴啸川对着来人一拱手,表面上十分恭敬。
“哼!二胖子,你来的也不晚,你又在出什么鬼主意。”吴振东口中的三哥,名叫吴振南,算是吴家中间一代的核心人物,掌管着吴家摸金生意,所有出土的物件都要经过他的手。
他在吴家的地位以及能力仅次于吴振理,不过他对吴振理有着极高忠诚,不过在吴振东看来就是愚忠,这也是因为他极瞧不上吴振东。
正在两人说话间,吴家的掌权人陆续进了祠堂,祠堂廊檐下的太师椅基本上算是坐满了,只有正中间的三把还空着,下人们不断上着茶水果子,吴家的小辈们是没有资格坐的,都站在长辈的身后,所以吴啸川看了一眼吴振东往后退了几步。
正在这时,一个美妇人牵着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走了进来,美妇人态度娴雅,举止大方,通过穿着看约莫三十几岁,但面色上丝毫看不出,好像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只不过看上去有些消瘦。
美妇人一进门就引起了众人的目光。不过美妇人没有理会众人,而是牵着女孩来到吴家小辈身后站定。
房梁上的吴问川看到美妇人后,瞬间紧张起来,脸上充满了担心,这个美妇人是他的母亲安允诺。
而吴啸川却露出狠狠之色,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很快就恢复了面色。
吴家掌权人们落座后,都跟左右之人小声的耳语着,只有吴振南沉默不语,面带微笑的看着场中,仿佛若有所思。
突然,吴振东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人群后的安允诺,在和自己关系交好的吴振农耳边说来几句。
吴振农是个急脾气,脑子想都没想站起来道:“族中公议,哪有女人参加的道理。”
“咳咳咳,我让来的。”
只听见几声苍老的咳嗽声,祠堂内的所有人都立即站立起来,目光都看向祠堂入口,又有几声咳嗽声响起,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吴家三位耆老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三位老人一看都是练家子,虽然背有些微弓,但脚下步伐稳健,根本用不着别人搀扶。
这三位是吴振理的叔叔辈,分别叫吴道岭、吴道林、吴道明。等三位老人落座后,中间的老人吴道岭对着众人摆了摆手,吴家的掌权人们才敢坐下。
众人刚坐定,吴道岭抬头瞧见了站在人群中的安允诺,对着吴啸川说道:“啸川,给你母亲搬把椅子。”
众人和吴啸川都没想到吴道岭会说这样的话,众人隐约知道,吴啸川与安允诺关系一般,只是不知道吴道岭说这话其中有何深意。
吴啸川忍住内心的戾气,搬了把椅子放在了众人最末尾,从始至终也没有看安允诺一眼。
“咳咳咳,今日召你们来,想必你们也知道所为何事,”吴道岭微顿,看着安允诺落座后开口道:“家主已失踪多日,多方打探无果,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所以今天就要选出临时的家主人选,若他日寻到家主,再行定夺。”
吴道岭话音刚落,下面这些人都小声的商量起来。他们都不是傻子,掌握整个吴家,那就等于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谁不心动。
“咳咳,”吴道岭两声咳嗽打断众人,接着道:“家主之位有能者居之,今日吴家十八位振字辈掌权人都在场,由你们推选家主人选,最后票选胜出。”
“大伯,依我看我三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话音刚落,坐在末席的吴振丰便开口,他是吴振南的亲弟弟,口中的三哥自然是吴振南。
有几位吴振南派系的掌权人也站起来附和。
坐在首位的吴振南却不动声色,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看着场上的情形,吴啸川内心很着急,别人他不怕,唯独这个三叔,是他争夺家主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他不自觉的看向吴振东。
吴振东察觉到自己侄儿的目光后,放下手中的鼻烟壶,“我认为不妥,我振理大哥还有儿子呢......”
“有什么不妥!”吴振丰是个急性子,没等吴振东说完就站起来反驳,“大伯说家主之位有能者居之,论能力人品,现在吴家还有谁比得上我三哥。”
“是有能者居之,振理大哥的儿子也不差。”吴振东不遑多让,也站起来与吴振丰对视。
“这......”
吴振丰一时无言,他知道吴啸川的能力,吴啸川虽是小辈,但在吴家可是出类拔萃者。
看着场中两人剑拔弩张的局势,吴道岭打断道:“振南,你什么想法?”
听到吴道岭点他,吴振南恭敬的回过身,“大伯,你了解我的性格,我对家主之位兴趣缺缺。”
此言一出,吴振东满脸笑意,“对嘛,让小辈多锻炼锻炼,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好意思跟小辈争抢。”
吴啸川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正在两人内心放松时,吴振南又慢悠悠道:“振理大哥也不是只有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