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马啼划破窄巷的静谧,灰扑扑的马车从薄雾中疾驰而去,尘土飞扬穿过石板缝隙,一路纷纷扬扬湮灭在黑幕尽头。
临近亥时末,马车停在晋河城平民区一户不起眼的人家门口,木门年久失修,边角布满青苔,随处可见坑坑洼洼的痕迹。
一双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白玉纤手费劲敲响了木门,没顾得上是否会惊醒四周熟睡的人们,急促且用力。
“大半夜的,敲你娘的敲!”很快,一大汉粗犷的嗓音骂骂咧咧的从里面传了出来。
他胡乱套了一件短褐,趿着满是脏污的土色布鞋,头顶乱蓬蓬的头发跑来开门,他已经准备好了满嘴脏话用来骂这个扰人美梦不知好歹的人。
“你…”他满腔怒火,在看到门外之人的时候,半个字都喷不出来。
但见门外年轻少女,发丝凌乱被暗红血液沾在脸上,好好的一身云缎华服不仅拉丝扯线更是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大汉心想,她生的当真是好看,如此狼狈不堪都不减少女清雅贵气,那碍眼的血迹在她身上都像肆意绽放的明艳红梅,更添妖冶之感。
可见她还站的直挺挺的样子不像受了什么重伤。
大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窘迫的挠了挠蓄满胡子的下巴,“不知贵人深夜到访为何?”
“烬彦?”云笙的话音微哑。
语音刚落,大汉忽然戒备起来,他不禁双手环胸,额发间目光森冷,“你在说什么东西,没事快滚!别打扰老子跟婆娘睡觉。”
她注意到大汉的细微动作,还有露在外头明显到不可忽视的肌肉线条,最最重要的就是下颌那道有一半藏在胡须中的伤疤。
云笙确定自己没有敲错门。
“你家少主在马车里。”末了,她又补充道,“他快死了。”
在大汉眼里,少女说这话时简直不可思议的镇定。
多年来的经验还是没让他放下戒心,毕竟能把少主伤到快死的人真的没几个,而且那些人基本不出世,更别提江湖人都不爱往天子脚下走。
“你再瞎说胡话,别怪老子赶人了。”他有所收敛,终究没对云笙讲什么重话。
“*你娘的,快啊!”慕云笙急了,她的镇定都是强装出来的,此时她比任何人都要慌张,为了不自乱阵脚,一直紧绷着神经。
事实上,她快要濒临崩溃,尖利的嘶喊差点惊醒整片平民区。
大汉被吓了一大跳,他也不再纠结,将信将疑的出门去看马车里。
躺着一个背对他,完全是被血洗了一遍的人。
只一眼,他就知道外面那个快要失控的少女真的没有骗他,少主真的快没命了,来自于他多年刀剑上讨生活的直觉。
他不再多言,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将尚卿背下马车,很有技巧性的没有扯到伤口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他好了就让他去柳州万泗城的新月楼找我。”慕云笙扫了一眼干净的地面,便丢下一句话后赶快跳上马车,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干净。
于是大汉回头就只能略略瞥到另一作丫鬟打扮的女子驾着马车飞速离开。
他反应过来,那人竟是少主现在跟着的人,慕家三小姐。
这边,云笙上了马车后就瘫坐在软垫上,背靠车壁摇摇晃晃,形象这回事早就被她抛在了天边。
来的路上,半道送采绣去了医馆,她和芷怜再送尚卿去烬彦那儿,这会儿又径直往府里赶。
平时文文弱弱的芷怜也是强撑到现在,令她刮目相看,不过这种时候两人都鼓不起劲去相互鼓励安慰,只希望马儿跑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想到还要收拾尚卿那间没眼看的屋子,云笙恨不得也给自己来几刀昏死过去一了百了。
不过现实终究是残酷的,该处理的还是得速战速决。
回府后,养尊处优许久的她被迫卷起衣袖,扎紧裤腿下地干活。
时辰追的飞快,来到平旦。
破晓。
这是比在宿舍连着几天通宵达旦赶论文更累的事情,天还微微亮,慕云笙倒在床上手脚酸痛,动弹不得。
她呆呆望着纱帐,过了一会儿,眼皮也就如千斤重般抬不起来了。
被褥一卷,整个人缩进温暖中,就算洗了很多遍澡,皮肤都快要泡发,那熟悉的血腥味还是如影随形,心念一动就能闻到似的。
越困越清醒,特别是过了那个劲,云笙明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但闭上眼睛也仍旧没有入睡的迹象。
她干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在枕边翻找有没有晦涩难懂的古书来给自己催眠一下。
“小姐,还不起吗?夫人那儿来了人说让小姐梳洗打扮赶紧过去,好像是二皇子过会儿就要到府里了呢。”门外丫鬟敲门。
慕云笙无语的望着透亮的窗户纸,朝阳无限好都过去了,眼见的就要日上三竿,她竟然还没有睡着。
还有晋佑祁,婚前半年他到底在乱跑什么?!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禁不住开始暴躁起来。
当作没有听见丫鬟的话,她一头埋入团成一团的被子中,思绪回到春日宴当天上午。
她问晋佑祁,“你会飞吗?”
后者自然的伸出怀抱,让她放心跳下来,“你怎么又爬到树上去了,阿裳。”
他又笑着说,“小傻瓜,下次没有我救你可怎么办?”
晋佑祁以为她是慕云裳…
太多困惑伴随云笙拥着薄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