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一天中最是让人疲累的夜晚。
云笙走在回青竹苑的小路上,捏着自己没干什么重活但还是酸胀的肩膀,发自内心觉得她还是无法真心实意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可以,她更希望现在可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联系三两好友约在某个小酒馆,一起丧一起吐槽人生,最后一起醉倒。
星空璀璨,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人真的不是早知未来,就可以过好现在,反而每一步都走的胆战心惊,顾虑重重。
“采绣,你多大年纪了?”她出声询问走在前边提灯照明的采绣。
像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反应过来,采绣的脚步停滞了一瞬,她微微侧过身子回道:“奴婢十年有七。”
“跟二姐姐一般大呢。”云笙上前一步,与她并肩同行,“可以嫁人了。”
采绣忙拉开距离,惶恐的说:“奴婢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她们宿命通常是最后作为陪嫁丫鬟与主子一同进入主子的夫家,多的是在主子之前先与那人行帐中之事,有的在主子完婚后会被抬做姨娘,也有的还是在主子身边为奴为婢了却余生。
只有行了大恩德的贴身丫鬟可以避免这些,自由选择去留,说起来这样的例子少之又少,若说没有也不过分。
在云笙看来这般命运可笑又可悲,只不过大环境之下,跟对主子一生都是官家人却是最好的出路,自由嘛也算不得什么了。她不能理解,就像采绣也不会懂她想要放她自由的心意。
慕家三小姐的贴身丫鬟,未来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呢,可惜的是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原身,她注定不会走上原来的老路。
云笙无奈的耸了耸肩,“罢了,以后再说吧。”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路,眼见的她住的青竹苑仅有一步之遥,她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一天的任务终于完成,从门口急匆匆冲出来一道黑乎乎的人影。
走近了才看清是丫鬟芷怜,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芷怜捋顺了气,直起身说,“您快跟我去看看尚卿。”
丫鬟六神无主的样子,让云笙预感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先前一年平安无事,怎的一开始剧情,就各种乱七八糟的恼人事。
慕云笙头疼的‘啧’了一声,提起裙边快步走进青竹苑。
仅有的两个杂役小厮都住在最偏的北苑,另一个因为告假回了家中几天,今晚北苑只有尚卿住着,但是房中丝毫没有光亮。
推门而入,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光凭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都可以分辨出地面那一滩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鲜血。
镇定如云笙都难免被这血腥气逼的想吐。
采绣拉着还惊魂未定的芷怜赶紧把房间几方烛台全点了上,光亮瞬间充满屋子,骇人的一幕就这样撞进三人的视线里。
尚卿躺在床上,不醒人事,右臂上那硕大的伤口汩汩流淌出鲜血,床铺床幔地面,目之所及皆是他的血迹。
再往近处看,桌面凌乱,茶壶茶杯都被打碎在地面上,可见满地狼藉。
而他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像是刚从血水中打捞出来一般,只是看一眼都觉得衣袍像是被打湿了一般沉重无比。
触目惊心的一幕让芷怜几乎又要尖叫起来,采绣飞快捂住她的嘴巴,但也没架住她的身子软倒在地,差点一齐被带到。
慕云笙感觉到自己颤的厉害,她强忍镇定走近床铺,尚卿面如土色,隐隐开始发灰,紧紧皱起的眉头就连昏死过去都没有丝毫松懈,他的左手死死抓在右臂上,可见还清醒时有多想捂住那道伤口。
她这才发现白色筋膜暴露无遗的臂膀,像是想到什么,云笙下意识抬头往顶上看了看,万幸血没有往上喷射,看来出血量这么大多半是身上伤口太多了,而臂膀上这一刀是砍的最长最深的。
她抬起手,只犹疑了一时,就立刻将指腹抵在了他的笔尖,当温热的气息扑在皮肤上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暂时性休克,看血液流动速度,马上身体就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自主凝血,但这情况也实在是太差了,感染或者破伤风,在这个时代都是要命的。
她该做什么?清创消毒然后缝合最后包扎?
慕云笙绝望的抱住脑袋,喃喃自语,“我真的不是万能穿越女主,什么都会啊....”
遍布的殷红刺痛眼睛,她头晕目眩。
“小姐。”采绣忍着不适,扶住摇摇欲坠的云笙,“奴婢去叫郑大夫过来吧。”
府中之前索性请了个大夫专给慕云澜治病。
她没有考虑,脱口而出,“不行!”
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今日之事,尚卿只会被赶出慕府,这样的重伤无论是如何来的,都会被认定这人不祥且绝不是善茬。
他不能死,也不能走,一定还有办法的。慕云笙急得狂敲脑袋,试图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来快速解决目前这个问题。
出府直接去医馆?可就算这段时间没有宵禁,也到处是巡逻的官兵,都城守备之严人尽皆知,小伤无大碍,可直接扛个生死未卜的血人过去,等到的也还是官府问责。
而且,府宅后门,那也是仆从日夜守着的。
原作中提到过的和尚卿有关的角色,他带女主去见过的人,在哪?是谁?
一根断掉的线索在电光火石间被连接起来。
慕云笙眼眉一抬,低呼道:“有了!”随后她又不断咬唇细想,双脚无意识的小幅度走动,“我需要一个正当理由送他出去。”
采绣不知她在想什么,但听到正当理由时,顿时了然。
“小姐,如果是要送他出府,奴婢知道该如何做。”她挣扎着开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表情猛地毅然决然起来。
没等慕云笙反问,采绣走至橱柜,翻箱倒柜找起来。
一层层抽屉被拉开来,她从中取出了一把手掌大的剪子,拉起衣袖,露出雪白皓腕,那锋利的尖头抵在了小臂上。
云笙睁大了眼睛,她预料到了采绣要做什么,但阻止的话如鲠在喉迟迟没有脱口。
采绣几乎没有犹豫的,用力将剪子的尖头从小臂狠狠往下拉去,瞬时更加鲜明艳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下。
疼痛席卷了大脑,她的眼泪扑簌而下,哽咽着说,“小姐,可以了。”
慕云笙对上她泪眼模糊的双眸,暗道自己真的不该留她在身边了,花一样的小姑娘怎能再无辜被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以后更多艰难,如何再能让她冒险。
回首看那生机逐渐流逝的床上之人。
她闭上眼睛,狠心想,‘尚卿,你不如直接死透,不要给我这个救你的机会。’